在很远很远的国度, 流传着美人鱼的传说。

卡罗尔是人鱼国王最小的女儿，她有着莹白的皮肤，头发像海藻一样垂落在腰间, 牙齿像珍珠一样整齐地排列, 有着海一般的湛蓝色眼睛。

她也是国家最受喜欢的公主, 每天的生活无忧无虑，和姐姐们一起逗弄小鱼小虾玩，或者到海面上唱歌，她的歌声能吸引身边所有的鱼虾。

只是，最近卡罗尔有些魂不守舍，常常独自一人发呆, 频繁地跑到海岸边去。

“女儿，你怎么？”人鱼国王注意到了自己最小的女儿异样，他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父王。”卡罗尔回答, 勉强勾出微笑。

姐姐们都知道妹妹为什么这样，父王不允许她们和人类接触，但有一天，在海面的一次风暴中, 一位俊美的王子从破烂的船上跌落下来，善良的卡罗尔救了他，并把他送到了岸边。

从那天之后, 卡罗尔就常常冒出水面, 不断望向一个方向，那是皇宫的位置。

“我想到岸上去。”

在一次姐妹聚会中, 卡罗尔突然说道。

“你疯啦, 你没有双腿, 到了岸边会死的！”二公主惊讶地说道。

卡罗尔看上去很伤心，尾巴都耷拉下来。

大公主不忍心看到妹妹这样难过，于是在聚会结束后，把卡罗尔拉到一个角落。

“我本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但是——听着，如果你真的想到岸上，去找巫师，他会有办法。”

闻言，卡罗尔非常感激地看了姐姐一眼，决定要去找巫师实现自己的愿望。

周璋是人鱼国度最臭名远扬的生物，他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触手，平时总是呆在自己小小的屋子里，调配着放了一堆不明物质的药剂，也不知道是要用来做什么。

外面的人从小就教育小孩，“要是你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巫师那里炼药！”

就这样，周璋渐渐成了所有海洋生物的噩梦。

一天，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他的门。

“你好，请问这里是巫师家吗？”一道胆怯的声音传来。

周璋开了门，看到来者的那刻，他心里有些诧异。

竟然是卡罗尔公主。

卡罗尔也很惊讶，这个恶名远播的巫师竟然长得如此好看！

对方大大的巫师帽下有着一双琥珀色眼睛，高挺的鼻梁，皮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但这不影响他五官的精致，除了下半身是长了无数褐色的触手。

一半俊美一半恶心。

听到来意后，周璋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卡罗尔看着对方的表情，心里有些紧张，颤抖着声音说：“我愿意为这付出一切代价。”

周璋的视线自下而上扫视了对方一遍，看着卡罗尔紧张交错在一块的手，眼神挑剔，藏着一丝恶意。

“想要获得双腿？用你的声音来换吧。”周璋的声音并不好听，给人一种角落处阴暗黏糊的感觉。

卡罗尔犹豫了一下，最后眼神坚定地点头答应了。

周璋嘴角勾起，从一排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瓶子，“把它喝下去就可以了。”

卡罗尔接过了药剂，道谢之后就离开了。

带着帽子的巫师看着不谙世事的人鱼的背影，看不出表情。

他知道，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人类的那位‘王子’。

巫师心里有几分酸涩，接着他想到了什么，又放松了下来。

而在皇宫外，许多穿着华丽服装的人陆陆续续地从马车上下来，在仆人的带路下，优雅地朝着王宫走去。

今晚，皇宫会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在这场舞会上，国王将要替自己的大王子选一位未婚妻。

谁都知道，大王子遗传了皇后的黑发黑眸，待人温柔亲和，又博学多识，才华横溢，而且，最让人心动的是，他是下一位皇位继承人。

“帕特里克殿下，今天可是你的重要日子，快点准备起来。”

众人口中“样样完美”的王子此时仍躺在自己床上，四肢展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一旁的女仆急了。

“拜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能和那群贵族女人订婚呢？”

“可是，可是……”女仆憋了半天也说不什么。

“顾宁。”一道威严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好的，母亲。”原本还像一摊烂泥瘫在床上的王子一个激灵，立刻坐起身，没等对方接下来的话就应承道。

而身穿华服，带着一身金银珠宝首饰的皇后款款而来，不苟言笑，气质威严。

“我知道你不愿意参加这次的舞会，但是，这是你父皇的意愿。”皇后说道，接着缓和了语气，“你听话一点，再过几年，你父皇退位了，你就可以恢复原本的身份了。”

这些话她都是用中文说的。

原来，这位优秀的王子其实是个公主，出生时，皇后为了不让丈夫情妇的孩子成为第一个长子，决定伪装了顾宁的性别。

于是，顾宁从小就被当做王子培养到大。

‘顾宁’是她的中文名，‘帕特里克’则是她对外的称呼。

虽然在皇后的压迫下，顾宁不得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一旦有空，她就喜欢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泡杯茶，看看话本，听女仆讲贵族的狗血八卦度过一整天。

皇后对自己孩子这样的性格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时间久了，她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反正，将来国王死了，她就继位，有个没有野心的王子正好。

听到母亲这么说，顾宁慵懒地穿上鞋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更衣间。

面对王子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旁负责造型的女仆看着都要昏过去了。

现在离宴会还剩不到一小时啊！

同一时刻，金碧辉煌的大厅下，穿着夸张奢靡的贵族女孩一个个入场与王座上的老国王屈膝问好。

顾宁最后还是踩点赶上了舞会。

在白色的圆拱大门打开一刻，她的表情就瞬间变了。

黑色的眼眸温和有力，嘴角挂着皇室标准的礼仪微笑，身姿挺拔，步履坚定，气质高贵优雅，活脱脱国家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走出来的模样。

她一到场，舞会就安静了片刻，几秒后恢复了刚才的嘈杂，只是女孩们窃窃私语时，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这位王子。

不过，帕特里克王子怎么看上去表情有些不对劲？

顾宁在踏入舞会的时候，表情差点破功。

浓烈的香水味朝她袭来，一瞬间的刺激让她大脑都有些发酸，却只能克制住自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打喷嚏，忍得她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早早准备好的器乐团在这一刻响起，优美的圆舞曲倾泻出来，萦绕了整个大厅。

已婚的贵族们自发地跳起舞来，而余下适龄女士都默契地没有动作。

她们在等，等王子的第一支舞蹈对象究竟花落谁家。

虽然顾宁并没站在中间，已然是全场的焦点。

谁都知道，这场舞会的最主要目的是为帕特里克王子选择未婚妻。

气氛无形中焦灼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同样穿着华丽的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厅。

看到这一幕，在坐的大部分贵族在心里嘀咕，这是谁家的女士，太冒失了！

随后，当他们看清对方相貌的那刻，又被这个女孩惊人的美貌惊呆了。

连帕特里克王子都忍不住走上去，主动邀请，“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听到这话，这位有着海一样眼睛的女孩羞红了脸，把手轻轻搭在王子手上，表示默认了。

两人便顺着着音乐的节奏跳了起来。

其它的贵族女孩都有些失落，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漂亮。

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是，舞会的角落中还有一位带着斗篷的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王子走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脚微微动了，似乎也想走出来，最后似乎有什么顾虑，只能默默看着。

王子和这个神秘的女孩跳完了一支舞，他们几乎是整场的焦点。

国王来到帕特里克王子身边，这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儿子。

“孩子，你的舞蹈已经快要超过我啦哈哈哈哈。”

挺着大肚腩的国王拍了拍王子的肩膀，哈哈大笑。

顾宁垂眸 ，“父王的舞蹈永远是国家最出色的。”

国王显然被这句话哄的很开心，他混浊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下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孩。

王子下意识上前一步，挡住了国王的视线。

此时，下一首音乐响起了。

国王没有说什么，而是搂着其中一个贵族寡妇的蛮腰，继续享受地跳起舞来。

其它姑娘都在暗暗注意王子接下来的动作，是继续和原先的女孩跳，还是换新的？

顾宁其实没有想太多，她只是看着这个神秘女孩一脸无措的样子，有些余心不忍上去解围罢了。

整支舞蹈下来，她唯一的感触就是，好累，好想回去躺着。

她想念仆人玛丽帮她铺好的天鹅绒的被子，晒过太阳后蓬松又顺滑，散发着阳光的清新味道，再搭配上送进房的下午茶点心，她简直可以在床上呆一整个下午！

思绪回归现在，下一场舞蹈该选谁好呢？

面对众多姑娘的期待眼神，顾宁有些不自在，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块新鲜出炉的牛排。

突然，她的余光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人，不由得停住了。

角落处，一个罩着斗篷，穿着黑色的衣裙的女士莫名地吸引了顾宁的注意力。

众目睽睽之下，顾宁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显然，对方也看到了顾宁的视线，似乎有些羞怯地往角落靠了靠。

“尊敬的小姐，原谅我的冒犯，您可以摘下斗篷让我看看您面容吗？”顾宁的声音都不由得放轻放缓了。

过了一会，这位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士犹豫地点了点头，伸手摘下了自己斗篷。

众人再次被这个陌生姑娘的美貌惊呆了，只是，一些贵族姑娘有些遗憾地想，她的身材要是更小巧一点就好了，这个姑娘的身躯对于大部分女孩来说实在过去粗壮。

顾宁在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心跳一下子‘扑通’跳得飞快。

这位姑娘和她一样也是黑发，不同的是对方有一双迷人的琥珀色眼珠，看人的眼神温和，气质让人觉得对方一定是一个渊博的人。

似乎顾宁的眼神有些过于直白了，姑娘苍白的脸蛋浮现了一层红晕，鸦翼般的睫毛轻颤，整个人灵动起来。

明明顾宁对这种反应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面对这个姑娘，她却忍不住在心里尖叫，对方也太可爱了吧！

“我可以邀请你和我跳一支舞吗？”顾宁绅士地伸出手。

姑娘的手虽然带着手套，却也能看出手指的修长。

她的裙子很大，即使在舞蹈中，顾宁也看不到对方的双脚。

“你叫什么名字？”跳舞时，顾宁问道。

对方抿了抿双唇，似乎有些犹豫。

顾宁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她才低声说道：“周璋……”

听到对方的声音，顾宁有些诧异，她的声音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过于低沉了。

而且，名字听起来也不太像是女孩。

但顾宁想到了自己长年以来模仿男性说话的音调，也就自我解释通了。

交际舞的时候，男女之间总会靠的特别近，顾宁总是忍不住盯着周璋的脸看，眼神深邃。

周璋显然对顾宁也有着几分意思，对于顾宁的眼神虽然羞怯，却不躲闪。

两人彼此间似乎萦绕这一种莫名的情愫，眼眸倒映出对方的身影，空气也变得浓稠起来，有些话在目光交错间不言而喻。

身边围绕的贵族们明显感觉到，这个黑裙姑娘相比第一位来说，与王子更有默契。

“你打算娶刚才的女孩吗？”周璋试探问道，内心忐忑。

卡罗尔不管是长相性格还是身份，都是大部分人中心仪标准，她确实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如果对方选择卡罗尔，他也能理解。

周璋垂下眼帘，心想。

顾宁却笑了，不是那种皇室礼仪的假笑，而是露出牙齿的笑。

原本优雅高贵的气质硬生生多了点痞气。

“你猜。”她戏谑回答。

对方有些恼怒，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你生气啦？”顾宁笑盈盈地观察周璋的脸，对方还微微扭到一边。

“真生气啦？”

见状，她只好陪笑补充，“其实我刚才在跳舞的时候，和她说了，我是女人。”

周璋错愕地看着她。不是因为对方是女人的身份，而是她告诉了卡罗尔。

看到周璋的眼神，顾宁轻咳了两下。

她当时也对自己的决定比较惊讶来着，在刚才第一支舞蹈的时候，她和搭档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你是谁？”

“……”

“为什么不回答我？”

“……”

“是因为不能说话？”

“……”

“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我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是女人，抱歉。”

“！！！”姑娘明显很吃惊，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顾宁回想了下，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的蓝眼睛姑娘说出自己的秘密呢？

大概因为对方眼里的感情太过纯粹深情了吧？

在充满算计的名利场，对方纯粹到她不忍心辜负。

顾宁垂下眼帘，其实，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她不能说话。

这样想着，顾宁微微一笑，看着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人’，

“而且，”她突然靠近了对方脸庞，轻轻说道：“你也不是女人对吧？”

对方的气息洒在了他的耳朵上，周璋的耳尖也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他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

“你怎么知道的？”

“虽然你扮演得很好看，但是……”顾宁看了眼对方的喉咙，“你的喉结暴露了。”

周璋心下一惊，喉结上下滚动。

顾宁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心跳很快，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我想说，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周璋被对方的直白的情话撩得面红耳赤，接着听到了求婚，一时间脑袋有些宕机。

顾宁说完后，才感觉到自己也有些紧张，她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但看对方的眼神却泄露出紧张。

然而，周璋迟迟没有回复。

顾宁的心都凉了半截，难道她真的感觉错了，其实周璋并没那么喜欢她？还是说，他有什么苦衷？

其实，周璋已经被顾宁的话砸晕了，就在想要开口答应前，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一时间退缩了。

他就像在海洋黑暗处见不得光的生物，比起人鱼公主，常年与药剂打交道的他显然不受人待见，而且性格也不够讨人喜欢，更别提他丑陋的外表了。

这样想着，周璋避开了顾宁的视线。

“你……不愿意吗？”顾宁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