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迟盛军敲响了迟嘉榆的房门。

迟嘉榆刚结束和宿璟的视频通话，正躺在床上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预备等到零点再拨回电话。听到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便看到父亲站在房间门外。

“爸？”迟嘉榆眼底掠过一丝意外，还是侧过身让出路给迟盛军。

迟盛军递过来一罐可乐，对儿子笑了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馋这个，你妈总唠叨你喝多了对牙不好……”

其实自从上体校练举重之后，控制体重外加调整饮食结构，迟嘉榆对可乐的兴趣已经寥寥，但他还是接过了可乐罐子抿了一小口，任由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口腔里爆炸跳跃。

迟盛军看着儿子的指尖来回拨弄着可乐罐上的暗扣，脸上的笑容逐渐隐下去。他叹了口气，抬手搭了搭儿子的肩膀：“我们明天下午出发，明天早上我陪你去。”

“不用为了我打乱行程。”迟嘉榆神色不变，“柠柠的外婆家，我去也不合适。”

迟盛军想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但听出儿子话语中带着的坚决，他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劝阻。

“你是不是还在怨着爸？”迟盛军问。

“没有，您别多想。”迟嘉榆说，“阿姨对我挺好的，我没有怨谁。”

“你就陪阿姨回去呗，柠柠肯定也想外婆了，”迟嘉榆放下可乐罐，对父亲龇牙，“我去陪陪妈就好了。”

迟盛军还想说话，窗外忽然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光芒照亮了半片天空，他忽然就看到了儿子眼底那一点隐藏得极深的释然与温和。

中年男人到嘴边的话说不下去了，他意识到了在岁月的默默变迁中，儿子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信念坚定却也心存柔软的青年。

烟花接二连三地在耳边炸裂，迟嘉榆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爸，新年快乐。”在烟花里，迟嘉榆对迟盛军扬起了笑脸。

迟盛军离开后，时间已接近零点，迟嘉榆掐着倒计时再次给宿璟拨去了视频电话。

男朋友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刹那，迟嘉榆把镜头调转过去，对准了天空中那一片绚烂的花火。他在喧响的烟花声中大声地说：“男朋友！祝你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迟嘉榆起了个大早，却发现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早餐。

准备早餐的人大概是回去睡回笼觉了，其他两扇卧室的门都紧紧关闭着。

迟嘉榆坐下来，尝了一口还发烫的小笼包，翻出微信给迟盛军发了一句“谢谢爸”。

年初一早晨去往墓园的人并不多，地铁坐到终点站只有两三个人下车。好在今天是个大晴天，无风无雪，迟嘉榆下车后在门口买了束花，裹紧了大衣走进那一片寂静的石碑森林。

虞秀的墓在一条侧道的中央位置，迟嘉榆俯身在墓前放下一束花，又分了两支给左右两侧的石碑。

“妈，半年没来看你了。”迟嘉榆蹲在墓前，拆了张纸巾擦拭墓碑上的灰土。

“之前跟你说去支教了，你还记得吧？明明小时候你也总带我去公园划船，刚过去我居然晕船还昏倒了。”回想起几个月前的经历，迟嘉榆心中已然没有了烦躁，只剩下一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还吐人家床上了，给人家买被子，商家还给我发错了货发来了一床喜被……”

迟嘉榆把这几个月来的故事絮絮地对着石碑诉说，挑的都是有趣好笑的故事，说起来时，他的嘴角也带着上扬的弧度。

“哦对了——”迟嘉榆特地翻出手机里和宿璟的那张合照，对着石碑上女人微笑的照片，“我谈恋爱了。”

“他叫宿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迟嘉榆一连用了三个很好来形容自己的男朋友，丝毫不在意给人发了一串好人卡这件事。

“他小时候就是你最喜欢的那种小孩，”迟嘉榆捧着手机托腮，“长得好看，懂礼貌，而且还拿过奥数竞赛的冠军。当然，我喜欢他也不止是因为这些……”

如果要回答自己为什么喜欢宿璟这个问题，迟嘉榆绝对可以写出一本书。

迟嘉榆对着石碑说了很久，有关于自己，也关于宿璟。

“不说了，留点下次过来再说。”迟嘉榆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再次对着石碑展露微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我能带他也来看看你。”

离开墓园，时间已经走到了正午。迟盛军二十分钟前发来消息，告诉他三人已经出发了，顺便给了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作压岁钱。董玲也给迟嘉榆发了一个压岁钱红包。

迟嘉榆收了红包，一个人坐着地铁又回到了空荡荡的家里。

发小群里依旧热闹，忙着四处拜年的朋友们偷偷摸摸蹭着亲戚家的wifi组队吃鸡或者打王者，表情包在群里乱飞，还有早早开始约后几天行程的。

迟嘉榆上了王者车队，结果大概是大年初一小学生都放假了，五个人遇到的对手把把超鬼，虽然能赢，但打得很憋屈，毫无游戏体验感可言。车队□□地打了四局，第五场还没来得及匹配，射手同志借口妈妈让他去包饺子率先溜了，其余三人也带着各式各样的借口退出了房间。

单排遇上九个小学生的概率实在太大，迟嘉榆也只能放弃了他的电竞之路。

没有了游戏音效，家里显得空旷且安静。迟嘉榆打开电视机，各个频道都在重播昨天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重复说着“阖家团圆，幸福美满”，喜庆的氛围透过屏幕都要溢出来。

迟嘉榆调了一部十月刚上映的喜剧电影投在电视上，又从冰箱里抱了一堆啤酒出来，打算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初一之夜。

电影讲述的是一对争吵半生的老夫妻忽然重返年轻时代再度寻找青春记忆的故事，演员的演出虽然卖力，但笑点显得有些跟不上时代，迟嘉榆努力地跟着笑了半程，后半程逐渐酒意上涌，屏幕画面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男主角还在屏幕上和女主角深情告白，迟嘉榆打了个酒隔，懒懒地躺倒在沙发上。

宿璟的视频电话打来时，迟嘉榆已经进入了酒醉后的贤者阶段，接通后就冲着镜头咧嘴傻笑：“璟哥……”

看着男友红扑扑的脸，宿璟眉心微蹙：“喝酒了？”

“喝……喝了！”迟嘉榆打了个酒隔，对着镜头将两根食指贴得很近，“喝了一点点！”

宿璟揉了揉眉角，迟嘉榆脸上的两坨红晕对于这个“一点点”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普通的啤酒而已，喝不醉的！”迟嘉榆举着啤酒罐晃了晃，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宿璟分裂成好几个重影，“璟哥，你怎么有好多个……”

“小鱼，先把啤酒罐放下。”人远在千里之外，宿璟只能用和缓的语气让迟嘉榆听话。

迟嘉榆看看啤酒罐，又看看屏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