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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棹每随潮上下

七月流火,顾名思义,进入七月就是初秋,然后天气就会转冷。这种传统的时节描述,可能随着这些年天气渐渐转冷的情况下有些脱节,但最起码在中原王朝最根基的黄河流域还是很有指导意义的。

换言之,七月的渭水,暑气已经算是消散,但繁忙的秋收和显得有些偏冷的深秋却并未到来,此时正是一年中最适合接触大自然的日子。

当然了,可能秋收后的重阳节和春耕后的阳春三月,这句话未必就很准确。

但是回到此时此刻的三辅地区,具体而言,如果再考虑到之前董卓乱政一年来的残暴杀戮,考虑到河南士民迁移过程中的苦难,再算上连番军事作战下对民间转移的压力,还有之前公孙珣在未央宫前展示的那种强横姿态……那么中枢朝廷的官吏们也好,三辅本地和刚刚迁移来的河南老百姓也好,甚至投降的董卓部队和公孙珣带来的幽并部队,似乎都需要一场恰当的、具有仪式感的活动,来寻求安全感。

便是宰了董卓,吞了三辅,压服了中枢的卫将军公孙珣,难道就不需要稍微缓和一下气氛,以安抚关中人心吗?

故此,这场原本被定为‘明日’开始的宴会,随着准备活动不停扩大、参与人员原来越多,从而一拖再拖,以至于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到了最后,居然是在七月下旬方才成功举行,而且举办的规模也从一次针对中枢重臣的独立宴会变成了牵扯极多的三日大宴。

据说,可能是考虑到这个宴会背后的政治含义,就连先行率部队离开的马腾韩遂等人,也一度想匆匆解散部队回来参与,却被公孙珣给撵回去了而已。

三日宴会。

第一日上午是卫将军出面,先举行了带有仪式性的祭祀,外加召见三辅本地三老、名士,与其说是宴会,倒不如说是政治作态,虽然必须却无太多可言。

而从当日下午开始到第二日晚间为止,活动就变得格外丰富了。

其中,有引起长安百姓扶老携幼围观的蹴鞠表演,有大量名士参与的辩经经筵,有河东盐池、铁官招募民壮的集会,有贵族官宦年轻子弟自发参与的踏青……也就是相亲了……当然,最主要的肯定是开放式活动下各种大小规模的自发性政治连结,从中枢重臣往下,很多军中功臣、还有台署吏员,还有很多三辅本地的世族人物,纷纷各自组队,借着宴会或者种种活动的名义半公开的交流表态。

唯独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刚刚跟卫将军结了亲,本该最适合这种场合的天下名士、右中郎将蔡伯喈,却始终没有露面。而相对应的反倒是卫将军本人,还有杨彪、王允、黄琬、皇甫嵩、朱儁这些真正的大人物,以及卫将军带来的那些幕府骨干、军队核心,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摆架子,几乎是整日都在渭水与基层同乐。

但不管如何了,总而言之,这一场活动,无论是从与民同乐的角度来说也好,还是从安抚中下层官吏人心的角度来说也罢,效果都还是很好的。

而到了第三日上午,公孙珣更是以主人的名义,邀请朝中、军中、地方的重臣与骨干人员在长安城北渭桥南畔的一个小坡地上围起帛障,举行了正式宴会。

自刚刚从河东赶来的大司马刘虞以下,朝中三公九卿及其府掾属吏;外加尚书台、御史台、黄门监全员;以及在董卓死后,以公卿大臣子弟充当,然后实际上作为最核心禁卫的郎署成员;还有目前在三辅暂驻的军中核心将领以及卫将军幕属;再算上京兆尹本郡的郡县长吏,以及虽然没有出仕,但在本地有着巨大声望的韦端、赵歧等名士……换言之,整个关三辅内部真正有能量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某种意义上而言,如果说之前未央宫前是确立公孙珣本人对中枢和三辅地区的无上权威的话,那这一次,就是决定未来关中具体权力划构的前奏与吹风会。

为什么说是前奏?

因为这毕竟是宴会,是用来缓和气氛、拉近关系的场合,而人事任免未免有竞争、争吵和得失,前两日如此和气的气氛想来卫将军也不愿意就此打断的。

实际上,很多人认为,公孙珣很有可能要等到八月初一大朝会,或者干脆九月初一大朝会才会正式推出自己的任命与安排……尤其是持后一种意见的还比较多,这是因为九月初一再进行全面人事梳理的话,一来公孙珣可以从容完成政治协商,制定一份完善的幕府属吏名单与朝廷官员名单;二来,公孙珣也可以趁机先将三辅今年至关重要秋收以军管的方式完成,从而掌握三辅未来一年最要害的东西——粮食。

果然,上午时分,秋日阳光明媚,渭水碧波荡漾,隔着一条河的蹴鞠赛场还有欢呼声隐隐传来,公孙珣与朝中几位重臣,也就是刘虞、杨彪、黄琬、王允、皇甫嵩等人一起入座后,还是言笑晏晏,聊得很开心的……丝毫看不出来半月前未央宫东阙处其人那要当场择人而噬的威风,尤其是此时坐在那里笑的很开心的诸位正是当日差点被吃掉的猎物。

当然,随着卫将军和大司马、三公、九卿一起入座以后,下面的气氛还是很快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些人聚在一起,想不严肃都难。

“为卫将军寿。”既然落座,在众人颇具试探性的一番推辞后,倒是皇甫嵩这个御史中丞主动起身,拿低做小,给公孙珣这个昔日的同僚兼后辈做出了姿态。

毕竟,无论如何,公孙珣做主人的基本政治立场还是已经定下来的。

“为卫将军寿。”公孙珣端坐不动,只是目光一扫,周围自刘虞以下便纷纷起身齐齐举杯。

然而,公孙珣闻言只是端起酒杯,似乎便要饮下,却又忽然再度放下,然后依旧端坐不动。

宴席中何止三四百人,除了少数人事先知情,或者早有所料外,其余见状,不管阵营出身,倒是纷纷心中凛然起来……然后其中大部分人却又只能端着酒樽立在那里,尴尬不敢乱动,以至于心中渐渐惊慌。

当然,总有人天生胆大,而且问心无愧的。

“卫将军这是何意?”城门校尉朱儁一面举杯一面愤然质问。“若是对我等这些人不满,尽管处置!但在下有一言……你若是屡屡视所有人皆为敌,那与董卓何异?”

“朱公想多了。”公孙珣幽幽叹道,却又声音宏亮,显得不惧不愧。“只是见大家纷纷举杯为我贺寿,如此盛景,自然是想到了数年前刘师丧故,我在孟津与当时的中枢各位割瓶相对,然后相约共肃朝纲的场面……诸位都坐……你们说,如今物是人非且不提,为什么昏君丧身、阉宦覆灭,可天下局势却反而崩殂到这个局面了呢?”

众人闻言纷纷重新入座停杯,而虽然心知有异,却又各自无言相对,便是刚刚出言顶撞的朱公伟,此时也有些黯然——毕竟,他和公孙珣一样,差不多的时间离开洛阳守孝,然后再回来就是这么一摊子江河日下的破事了。

“那卫将军以为呢?”停了半晌,倒是光禄大夫杨彪不得已出言接上了话,以防冷场。“是什么缘故?”

话说,当日反对迁都一事后,三公之中,司徒杨彪与太尉黄琬一起被罢免,接了光禄大夫的虚职,而司空荀爽又试图刺杀董卓不成,然后自杀,这才让王允以司徒领尚书事的身份成为群臣之首。

而如今,风水轮流转,以司徒王允为首的一波现任执政公卿在未央宫前被公孙珣指着董卓一通乱打,虽然没有罢免,但到底是政治威望大失,却又不好事事冒头了,这就让当日昂首站在右阙之下的杨彪、黄琬、朱儁,以及在关中向来有极大威望的皇甫嵩重新获得了政治导向力。

尤其是杨彪,他的家族本就是天下仅次于袁氏的天下第三姓,素来并称袁杨,算上杨彪自己,也已经完成了四世三公的伟业……更重要的是,他的家族本就在关西(弘农华阴,潼关以西),这使得其人与其家族身兼关西本地名望和朝廷中枢威信,所以堂而皇之的成为了朝政公卿代表,也是某种特殊意义上的人心所向。

“能如何呢?”公孙珣摇头扬声感慨。“深层缘故,我之前在未央宫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昏君乱政以至于盘剥过度、世族腐败以至于阻断贤才进位、豪强兼并土地以至于百姓无立锥之地……这些大汉朝几百年的痼疾就摆在那里,大家又不是瞎子,又何必佯做不知呢?我听说荀氏有一位叫荀仲豫的人还专门写文章论述过这些,若是真不懂,就不妨找荀公达去抄录一份,仔细学学。只能说,当日世祖光武度田,有先见之明,却摊上了灵帝这种后世子孙,也是让人无奈。”

座中一时沉默……说起来,这才几日而已,这些公卿大臣就已经习惯了在公孙珣说话时保持低调了,学不会的,除了那几个硬茬子,其实早就在董卓时期就死光了。

“不过。”公孙珣继续言道。“今日不是说这些大道理的……而是我忽然想到,当日我走时,如乱政的董卓尚是国家栋梁,如杀了一堆九卿、如今还要并吞整个关东的袁绍尚是只想着为国家诛除阉宦的党人领袖,如现在跨州连郡的袁公路当日也只是一个寻常公族子弟模样,便是刘焉、刘表,你们当日有谁能想到这些人如今居然已经割据一方了吗?”

“家父只是因为米贼阻断了道路。”数人匆忙闪出,跪地请罪,正是以刘范为首的三兄弟。“其实一心向汉,并非割据……卫将军,你与我父相知许久,应该知道,家父只是为人谨慎小心罢了……况且,我家中乃是正经汉室宗亲,怎么会作出如此事端来呢?”

一旁刘焉表兄黄琬,也赶紧出列说话求情:“卫将军,我有一句恳切之语……如二袁之辈,看他们现在的架势,确实不能说他们没有存异心了。但是如刘君郎、刘景升,还有徐州陶恭祖、北海孔文举这些人,他们不过是碍于时事,不得已举兵自保罢了,未必是心存异心。若朝廷有命,然后道路通畅,他们一定会听从朝廷命令的。”

“诸位知不知道贾文和已在武关取了李傕首级?”公孙珣一时摇头,却又努嘴示意。“而武关既通,便有南面奏疏送到……贾逵,你将前日武关送来的刘表奏折给黄公看一看。”

黄琬茫然不解,直接伸手拿来,打开一看,只是区区几眼便面色煞白,以至于失语难言。

旁边三兄弟中的老大刘范眼看着表叔失色,情知有异,也顾不得多少,赶紧起身挤过去看,也是只看了一眼便神色惊惶起来,却又立即大声相对:“卫将军,这必然是刘景升诬陷我父!其人知道你平定了关中,所以行此祸水东引之事!”

公孙珣不以为意,只是让贾逵拿过奏章去挨个给朝中大臣去看,而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每个人借着明媚阳光稍微扫视一眼后,都宛如见了鬼一般。

原来,刘表奏折上写的清清楚楚——他说刘焉之前在益州击退了董卓的攻击并顺势清理了益州后,而当时恰恰卫将军进入关中的消息又有延后,所以其人志得意满之下,居然仿造天子仪仗,在益州造了数千辆天子乘舆!结果有从南阳逃往益州的人看不惯,直接跑回来告诉了他刘表。

对此,刘表还不忘在奏折中文雅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刘焉这是‘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子夏是孔门十哲之一,却背弃了‘克己复礼’的论调,而实际上成为法家思想始祖之一,所谓是在嘲讽刘焉,身为汉室宗亲,却居然想另起炉灶……而汉室宗亲另起炉灶是什么意思,不言自明。

奏折一路传递下去,三公九卿尚书御史大致传完一圈后,又由贾逵在下面御史、黄门、郎官、属吏、名士们身前大声朗读了一遍。

这下子,真是人人面色精彩。

“黄公,就凭这封奏折,咱们平心而论,要么是刘君郎真起了不轨之意,要么是刘景升在诬陷他,对不对?”公孙珣在上方放声笑道。“而刘景升这位昔日当日八骏若是如此诬陷益州牧,其实也只有一个说法,那便是如刚才刘范这小子所言的那般,是刘景升见我讨董功成,想祸水东引……可要是这样呢,岂不是说刘景升也把荆州当做了自己的地盘,不想让朝廷和我去碰他?故此,两位汉室宗亲,两位昔日天下公认的道德楷模,两位一州之长吏,总有一个是心怀异心的,或者干脆两位都有异心,对不对?”

黄琬喏喏不能答。

公孙珣愈发失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豁然起身四顾扬声而言:“话说起来有些难听,但诸位,要我说呢,这些本是理所当然!所谓人穷而气短,势穷而人屈,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他们也是被时事给逼得……诸公,你们见过灾年时老百姓易子而食吗?”

渭水对岸的蹴鞠场传来一片欢呼,而公孙珣所在的帷幕宴席之中却近乎鸦雀无声。

“若是没见过易子而食,那总该见过老百姓杀婴弃婴吧?”公孙珣继续冷笑道。“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应该明白,杀婴儿这种事情,大概是天底下最无良的举止了,何况是以父母杀子女呢?但是天下各处,有一处算一处,又有什么地方不杀婴呢?而且又有哪处地方把杀婴当做是真正的罪行来处置呢?为什么如此……杨公,为什么如此,你能给我讲解一下吗?”

“因为百姓穷鄙,不杀婴也养不活。”杨彪无奈起身拱手答道。“于父母而言,与其日后没法养,不如早些杀掉……”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公孙珣俯身捡起案上空杯,旁边贾逵立即帮忙满上,于是这位卫将军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一饮而尽,方才继续言道。“百姓穷,多一口人便吃不上饭,那只好杀掉,而久而久之,杀婴这种事情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非只是寻常百姓习以为常,便是你们这些名臣显吏,虽然心里明白这是坏事,却也只能坐视不理,到最后也习以为常……是这意思吗?”

“正、正是。”

“那么刘表、刘焉、陶谦、二袁,乃至于董卓,其实不都是一回事吗?”公孙珣捧着空樽失笑道。“只不过对他们而言,穷困的是天下大局罢了!咱们刚才说昔日孟津畔的忠臣良将为何如此,不就是这个缘故吗?灵帝把天下搞得崩坏,从中枢到地方全都不可救药,所以天下大局开始变得穷困起来,而他们这些人处在这种乱局、困局之中,所见所睹所遇所闻俱是杀戮、劫掠、强取、豪夺、谋逆、篡悖之事,耳濡目染之下,又手握强权无人能制,又怎么可能不日渐骄横多疑?无非是堕落的不如董卓那么快罢了!我昔日见人点评人物,说某一人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现在想来,这难道不是言语上的机锋吗?天下出身不错的秉权者,有哪个不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言至此处,一片寂静之中,公孙珣将手中空杯掷于地上,然后扶刀睥睨:“诸公啊,咱们今日能坐在这里置酒高坐兼观秋日渭水盛景,见百姓、士卒嬉戏于隔岸,你们知道有多不容易吗?信不信,再过几年,如董卓那种人会越来越多?信不信,过几年,如果继续割据下去,刘表也会跟刘焉一样有‘子夏西河疑圣人之论’?信不信,过几年若袁绍依旧无人能制,恐怕就不会自表为车骑将军,而是自己为自己刻天子印玺了?信不信,过几年我也会像袁绍、董卓那般肆意斩杀公卿,反而无人以为意?大司马,你是真得谢谢我!”

前面众人都懂,唯独最后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随着枯坐在上首的刘虞一声叹气,然后起身大礼相拜后,众人多少有些醒悟。

“卫将军今日到底何意,不妨言明。”一片寂静之中,皇甫嵩勉力相询。“总不能只是想让大司马拜一拜你吧?”

“我只是想说两件事,”公孙珣坦然而答。“其一,天下割据大势已成,中枢权威已丧,不要做什么一纸令下而平天下的美梦了,行不通的;其二,乱世宜短不宜长,也不要做着什么缓缓图之的美梦了,要凡事只争朝夕……否则天下困局之下,人心沦丧极速。今日我平董卓后,还能借大义安抚地方兼收其降兵,还能想着接济无依靠的河南士民,可你们信不信,若是乱局绵延数载,天下便会有战后屠城之事?信不信,绵延十年乱局,天下便有长平之战后杀戮十数万俘虏的惨事?信不信,绵延二十载,便有公卿子弟满族填河的惨事?你们都不读史的吗?”

皇甫嵩、朱儁、杨彪、黄琬等人各自面面相觑,最后却是杨彪带头躬身一礼:“卫将军想要从速抚平天下,确实是一片仁心……我等愿意全力相助,以助卫将军重扶汉室社稷。”

“说的好。”公孙珣忽然失笑,却又当众在已经两股战战的刘璋脚下捡起了那被掷出的金樽,然后示意贾逵倒酒,待酒满之后方才举杯至杨彪身前,轻声笑道。“但是我这人平素直来直往,不屑于遮遮掩掩……杨公,我固然欲从速,可正是因为你们在这里,我却连人心都收拾不了,怎么办?你们在我身前,我想从速都难又如何?你们在我这里,这三辅的人心便不能聚力助我,又如何?”

之前俯身行礼的杨彪抬起头来,其人三分恍然,三分茫然,三分愕然,还有一分惶恐,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赐光禄大夫节杖!”公孙珣端着酒杯不动,直接扬声喊道。“宣旨……”

慌乱之下,眼见着钟繇从帷幕后取过一份圣旨,又有甲士捧来一个节杖,杨彪只能匆匆下拜接旨。

“且住!”就在此时,王允惊疑起身质问。“卫将军,为何旨意、节杖之事我不知晓?便是天子年幼你来辅政,可未经尚书台版制,如何算是圣旨?”

“司徒王允党附董卓,阿逆奉承,大失天下所望。”公孙珣头也不回,对答如流。“今日一早,我便亲自入宫,请旨罢免了其人司徒之官,录尚书事之职,唯独念及其人执政期间多有维系朝纲之事,依然为太中大夫;又有大司马刘虞,以月初流星故,罢大司马改任太尉,领尚书事;太尉赵谦,迁司徒……子师兄,你早上就已经不领尚书事了,现在领尚书事的乃是刘伯安,唯独宣旨的黄门侍郎没在家中寻到你,你尚且不知而已。”

王允看了看之前对公孙珣俯身而拜后端坐原处的刘虞,眼见着后者面无表情,竟然是一句话都不能反驳……因为哪怕是按照政治传统,他也该把录尚书事的这个职责还给这唯一一个尚在中枢的宗室重臣才对,因为人尽皆知,刘虞本来就有以宗室辅佐幼帝的职责。

所以这个改任,莫说是他王允不能反对,便是整个中枢上下,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反对!而且身为一个大汉忠臣,没理由也不该反对啊!

一念至此,变成太中大夫的王允只能颓然坐回原处。

就这样,黄门侍郎钟繇继续宣旨,却是堂而皇之的当众宣布了一个任命,乃是以光禄大夫杨彪为使者,持节往豫州而去,旨意中要杨彪明告豫州各郡县,朝廷所任豫州刺史为刘备刘玄德,而袁绍所表曹操、袁术所表孙坚,俱为非命!

反正杨彪老婆是袁绍、袁术的亲姐姐,倒也无虞那俩人一怒之下砍了他……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任命反而极度合理。

“杨公。”杨彪茫茫然接了旨,受了节杖,尚未扶着节杖站稳,那边公孙珣便捧杯至其面前。“你四世三公,素有盛名,今日持节去豫州,宣扬朝廷威权,望你不负使命!”

“这是……自然。”杨彪尴尬应声。

“此去路途遥远,彼处还有战乱。”公孙珣愈发感慨。“请满饮此杯,以作践行……”

旨意都接了,杨彪也是无奈中夹着一丝昏昏然,居然没听出对方话里的暗示,便在在座其余公卿的目瞪口呆中接过公孙珣亲自递来的酒水,然后一饮而尽。

饮罢,杨文先递还酒杯,又稀里糊涂扶着节杖坐了回去。

而公孙珣接过空樽,转身让贾逵继续满上之后,却忽然回头变色:“既已受命,又已践行,杨公怎么还在此处?”

杨彪大汗淋漓,本能想要说话,却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公孙珣把话说这么透彻,已经算是先礼后兵了,既如此他又何必自找麻烦呢?

或者说,毕竟是董卓过滤后活下来的人,他又怎么会在合法手续都在的情况下,为了保全一点什么中枢权力而跟拥有绝对军权的公孙珣发生真正的根本利益冲突呢?

于是乎,无奈之下,其人一声感慨,自言不辱使命,然后便抱着节杖当场告辞……随即,自然有甲士护送其人连家都不能回,直接过长安而不入,往武关而去。而到了武关,杨文先复又惊讶发现等在这里的副史居然是自己堂弟,算是天子近臣的谒者仆射杨众,那就更不必多言了。

话说,公孙珣这种不屑于做遮掩的人,既然要清洗,又如何会只扫表面呢?

“黄公,请接旨意与节杖。”公孙珣捧着满杯,然后示意钟繇继续宣旨。

鈡元常大汗淋漓,转身去帷幕后又取了一份圣旨和节杖,而旨意下来,乃是让黄琬持节出使荆州、并从荆州转益州,去专门调查荆州刺史刘表状告益州牧刘焉图谋不轨之事……并做调解。

这个任命同样合情合理,黄琬本人是荆州大族,又是刘焉表兄,正如二袁不会剁了自己亲姐夫一般,黄琬在这两个地方同样不会有任何危险。

旨意既下,节杖既受,公孙珣又是一杯酒水亲自奉上,便让这位同样在中枢影响力巨大的光禄大夫直接走人了。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益州的问题上,公孙珣依旧保持了足够的理性和克制,作为副使的,居然是刘焉次子,治书御史刘诞。

接下来一位乃是皇甫嵩,其人倒也没有受节杖,而是直接任命了一个新职务——凉州刺史。

平心而论,这同样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甚至合情合理的位置,凉州刺史只能管到半个郡,同时兼有调解、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