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三个小时。

拉了六回十八桶，李加义家的水窖还没装满，再拉一回就装满了。

他家养羊，水窖最大，水泥面漫到窖口。

天色已经暗沉，何宁肚子饿，跑回家吃了五碗面片，顾不得跟儿子女儿老婆亲热一口，嘴一抹又往出跑。

李娟喊：“宁子，天都黑了还拉水？”

“娟，加义家水窖再有一回就满了，我鼓个劲儿。”

跑出了大门，老婆在后面又喊一嗓子：“宁子，最后一回拉回咱家窖里。”

急急跑到小水村四队的水渠边。

机井停掉了。

小水村四队大队长拉着脸等在何宁灌水的地方。

“张大队长，这几个意思，我还没拉完呢怎么停了机井？”

张大队长看何宁，一脸厌恶。

“东平小舅子，你给你姐家拉水，能拉八回？他家多大水窖？”

姐家拉了两回，李加义家拉了六回。

张大队长盯着数？

他这话问出来，何宁耳朵里实在刺耳。

“张队长，实话实说，我给我们村养羊人家的水窖里拉了几回……”

“何家的，我要知道你给你们村里人拉水，我会开机井？你开三轮车从我们村跑出跑进五六趟，我们村里人看着不扎眼？”

何宁张嘴要辩解，被张队长又堵回去。

“你别说了，就为给你拉水开机井，我们村长刚刚把我一顿批，这盒烟你拿回去，你别再来了。”

何宁瞪眼怒目。

压住火好口气辩解:“张队长，我掏钱，浇你们村水地一个小时多少钱，我算给你。”

张队长鼓着眼，口气冰冷。

“何家亲戚，我的意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不是你给钱不给钱的事，你说这一涝坝水能值几个钱？不是钱的事……”

听明白了，不是钱的事，是不给十里铺村里人拉水的事。

“行了你别说了，我以后不会找你拉水了。”

三轮车拉着三个空桶从小水村开出去。

停在路边。

看上去二十三岁，实则是五十岁心胸，有未来三十年眼光的何宁，气得呼哧呼哧喘气。

十里铺村民，这两年在小水村拉水，看他们村长队长村民沉沉的脸色。

这种难堪劲儿，何宁真正体会了一把。

前面一趟，赵家表叔截住他，说能不能给他家窖里拉一回？

何宁答应，明天拉。

明天，张队长不可能给十里铺的何宁单另开机井。

自己家水窖里的水淹不过水桶，老婆喊了一嗓子，这一回拉给自己家。

也没戏了。

听张队长意思，他们队一半人拉水灌窖，机井才能开。

再听他们大队长的意思，他们机井开时，堵住十里铺的人拉水。

十里铺打一眼井，打了好几年没影儿，让外村人瞧不起。

何宁挣了钱买了三轮车，但人还是十里铺村里的人。

在外村人眼里，何宁跟讨吃花子一样在别家村里要水。

看他们脸色的同时自己丢人。

听自家村长的意思，就缺一万块钱。

“不就缺一万块钱么？他娘的我出！”

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三轮车开到村长家大门口。

一脸阴沉往村长家院里进。

天色已经黑沉。

晚上这会儿，村长家出出进进人不少，哪个坏怂把摇把拿走，就是个麻烦。

嫉妒何宁开三轮的人多的是。

村长家屋里的争吵声，从大门口进院里时已经听见了。

是张奶奶家大表叔和小表叔跟村长争嘴。

小表叔就是张千老师。

比何宁小两岁，辈分比何宁大。

俩人从小一起玩，何宁从不叫他小表叔，叫他“小千儿”。

他找村长，肯定是为村里学校的事。

村长何富银的声音：“张千，明天我带你去镇上找王镇长办手续，你在咱小学教书不是啥麻烦事。”

张千转到十里铺教书，不是上面分配，是他个人的意愿。

他找村长开接受介绍信，再去镇上盖章子留底子，他就是十里铺小学有编制的老师了。

村长说他的手续不是啥麻烦事。

麻烦事是村里人缺水，是打一眼机井。

大表叔的声音，果然是说打井。

是钱的事。

“村长，你每年花掉两百多买东西送礼，你咋不给大家吭声？”

村长理直气壮狡辩:“表哥，这还要我给咱村每个人告知？我都记着账，一分一毛清清楚楚，我都是为村里人办事，我没什么愧疚的。”

何宁一掀门帘进去，嘴里的话不好听。

“村长，村里没机井，大家窖里没水，拉水看小水村人脸色，你说你不愧疚？”

村长家屋里不但有张富祥张千两兄弟，还有庙台上李家两个人。

李家人眼睛光亮看何宁。

“宁子，你给李加义拉水拉了六回，你给我们也拉几回，我们给你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