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工的回答，令何宁身心更沉重。

“我是小水尚家，小兄弟，你问这个干什么？”

尚先把刚买的卤肉提在外面那只手里，怕何宁一伸手抢了。

何宁咧嘴，脸上一抹难受。

“尚老哥，你儿子叫尚发平对吧？你家老二对吧？我跟他…我外甥女跟你儿子是小学校友呢。”

一个村的孩子，差两岁，难道还有不是校友的可能？

尚先觉得这小子莫名其妙。

听出来了，他在小水村有亲戚。

“你外甥女是谁家？”

“张东平是我姐夫，认识吧？”

尚先咧嘴笑，牙齿白，脸更黑。

“认识倒是认识，不是一个队的，没走人情。”

何宁点点头。

“尚老哥，你们小水村大，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人不走人情，那个…煤矿上招下井工人吗？”

尚先眼神一亮，对眼前小伙来了兴趣。

这小子想下井挖煤挣钱。

“肯定招，就我这一组差着十个名额呢，但没有工人编制，是临时工。”

临时工的意思，福利待遇什么的差一大截。

想走人就能走人。

遭矿难死了，赔偿跟正式工差的码子大了。

尚先一脸期盼，希望小伙子现在就报名填表格摁手印成为他手下一员挖煤临时工。

“好，尚组长，我家事情过完，我去找你。”

尚先的黑手伸进卤鸡塑料袋，撕下一个鸡腿递给何宁：“吃一个鸡腿，别客气。”

何宁没犹豫，接过鸡腿。

“尚组长，过两天我去找你报名。”

“好，小伙子你要说话要算数，我等着你。”

星期五这个点儿，尚经理老爸下班到镇街上，买一只烧鸡二斤猪头肉回家陪自己老婆孩子。

何宁盯着尚发平老爸背影看了半天。

手里的鸡腿咬了一口。

没了胃口咽下去。

嘴里嘀咕：“尚经理老爸没事了，他家完好，他有可能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就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土木专业本事，就不会来万盛建筑公司应聘项目经理。”

“那我何总就跟他不认识。”

“管他尚发平以后会怎样，我心里这道坎过去再说。”

本来还犹豫着矛盾着，“五2”矿难跟自己没关系。

得，尚发平老爸给了自己一个鸡腿，不能不插手了。

还有八天。

有足够时间做准备阻止矿难。

不能白白出力气救人，搞几万块钱也不是不可能。

救三十八个人性命，挽回一矿巨大生命财产损失，难道没有几万十几万报酬？

这年头，信息已经很值钱。

尚组长骑着摩托车突突走了。

何宁把眼光拽回来，转身到自己三轮车跟前。

梅姑安顿的，还有几样东西要在菜铺子里买上。

……

周萍萍家商店里，张千看着姑娘一脸尴尬笑，露出一口白牙。

这姑娘俊俏是够俊俏的，但第一次见面，也没有她是自己将来老婆的感觉。

周萍萍不是性格内向的姑娘，主动跟张千搭腔。

“喂，你要买什么啊？”

张千转头朝店铺外面看一眼，手里捏的五十块钱展开。

“我替我朋友买啤酒，他家过事情嘛，早上是不是在你家店里买的啤酒？”

姑娘家把五十块钱接过去，露齿一笑盯着他的眼镜看。

问张千：“那混小子是你好朋友？”

“啊？哦，一个村的，小时候的玩伴，这小子是挺混的，很不正经，别理他。”

周萍萍嘀咕：“是挺不正经……”

何宁眼角余光看上面货架上一沓新本子和一沓牛皮纸。

手指着问：“写字本多少钱？我买二十个，牛皮纸也买上十张，给学生们用的。”

周萍萍眼光里一抹亮光看张千。

“你是老师？”

“刚到我们村学校，孩子们连足球都不会踢，够落后的。”

周萍萍赶紧转身拿二十个写字本十张牛皮纸。

“就要写字本么？算数本不要？”

张千微笑，声音软和：“也拿二十个算数本吧！”

周萍萍转身又拿二十个算数本。

姑娘还想知道他是村里的民办老师还是公办老师。

实在不好意思问。

突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两双眼睛都往商店外面看。

张千看何宁干什么，周萍萍看那混小子咋还不来帮着搬十扎子啤酒。

张千差点儿把买五十块钱啤酒的事儿忘了。

“姑娘，啤酒在哪儿，我往外面三轮车上搬。”

周萍萍一转身一低腰搬上来一扎啤酒，说一句：“一共十扎。”

张千抱起这一扎啤酒出商店往三轮车厢上放。

何宁在菜铺子里把梅姑安顿的几样菜也买出来扔三轮车厢上。

看张千出来，从座椅上抓起鸡腿递过去：“来小千，你不是没吃饭嘛，肚子肯定饿了，吃一个鸡腿压压。”

张千不客气，接过来大口啃。

何宁看一眼商店里周萍萍身影，问一句：“哎！表白了没有？”

“什么表白了没？”

何宁急的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