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来电显示的座机，下午给何宁家屋里装一台。

拉电杆电线的工程车停在十里铺井湾子。

两个邮政所制服抱着一根黑杆子栽稳当。

何宁怀里抱着悦悦，屁股后面跟着文文狗崽，站在栽好的杆子跟前。

问两个制服工作员：“杆子栽在这儿，不怕被大山水冲掉？”

对方不愿搭理何宁。

谁呀你？

一个男人家，带孩子？

这会儿时间，村里男人，难道不是去地里辛苦干活？

他俩脸上这种鄙视意思，何宁立马看清楚。

再提醒一下：“杆子栽到这儿，七八月冲下来一场稠糊糊山水，就吹倒掉了，怎么不听我劝呢？”

一个人从工程车线轴子上拽电话线。

另一个人口气厌烦：“你是村长？管得真多，从山脚栽杆子，要多栽七八个，多七八百块钱你掏？”

“我们村长安排栽这儿的？”

“不是你们村长让我这么栽，我们自己栽的？

你们村长不愿多掏八百块钱，只能这样栽了。”

何宁认为他是胡说。

栽电话线的杆子怎么能是村长说了算。

杆子已经栽好，水泥砂浆也灌进了杆子根部，再让他俩花功夫移到高处是不可能了。

制服员再问抱孩子的男人：“何宁家是哪一家？”

“最东边，盖一院新房子那家。”

对方看一眼何宁，咧嘴嘲笑：“怎么着兄弟，你老婆很忙？”

何宁觉得这老哥问话莫名其妙。

懒得跟他多说。

两个人开着工程车往东边走，在李红梅家房子后面又栽了一根黑杆子。

栽这根黑杆子的时候，何宁抱着女儿带着儿子狗子去雨滴儿家找老婆。

两小女人吃几个绿杏子，嚼得脆生响。

酸得一脸拧巴皱子。

“宁子，你也吃一个，可酸了，梅姑家杏树上偷摘的。

“梅姑家杏树上还需要偷摘？”

“雨滴儿偷摘的。”

王家小媳妇脸红，狡辩一句：“不是偷摘，梅婶说过了，我想吃了就摘上吃。”

李红梅家的杏树，有几个枝子伸到雨滴儿家院子里。

怀孕七个多月的小媳妇一天吃几个。

何宁呲牙咽唾沫，没吃呢嘴里已经酸的受不了。

李娟吃了一个再吃一个。

“娟，你不会也怀孕犯嘴馋吧？”

李娟很认真点一下头：“嗯，一个多月了，所以爱吃绿蛋杏子。”

“啥？你不是开玩笑，咱每次不都有带……”

嘴巴被李娟一把捂住。

“讨厌，瞎喊什么，雨滴儿听见了，没有怀孕，骗你的，你就那么害怕？”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够了，再不怀孕，生孩子吓死人呢！”

生悦悦的心理阴影，这辈子抹不掉了。

怀里的悦悦递给老婆：“你跟雨滴儿玩吧，我回去一趟。”

栽杆拉线的两个制服已经到何宁家大门口。

一个人朝旧院里喊：“喂，有没有人，何宁在吗？”

何宁从他们身后应声：“在呢在呢，二位辛苦。”

两双眼睛同时惊讶：“你就是何宁？”

“我是啊，杆子栽新房子墙根这儿。”

两个人心里怪不好意思，想刚才在井湾子那儿给这小伙没给好脸色。

没看出来他是村里最有钱的主。

两个人小声嘀咕:“咱俩没听他话，把他惹着了，咋整？”

“再问一下，问清楚，要不就听他的重栽杆子，只要他给钱。”

何宁笑呵呵端了一盘西瓜从院里出来。

“俩哥辛苦了，吃西瓜。”

两双眼睛更不好意思。

“何宁兄弟，刚才冒昧了，要不听你的，沿着村里山脚多栽八根绕着过来？”

“算了，等河湾里淌山水的时候我会处理好的。”

两人拿过何宁递过来的西瓜牙，一边吃一边好言跟何宁说话。

“我们所长说，你在外面跑生意挣钱，是有本事的人，你怎么在家哄孩子玩？”

何宁也吃一牙西瓜：“我儿子我女儿，我怎么就不能哄他们玩儿了？老哥你这种观念很奇怪！”

两个人脸上尴尬，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吃完西瓜赶紧干活。

栽一根杆子拉一道线。

他们的工程车上，除了绕着电话线的木轱辘，还有一卷没有包皮子的红铜线。

何宁站在车子跟前，拽过铜线头子愣怔怔看了半天。

铜城市铜业公司的铜线……

九三年……

二十年后，何总在铜城市搞房屋拆迁，跟一个女拆迁户交涉了半个月。

她的意思，要不是生意不好做，就何总给的那笔补偿，她不会同意拆迁的。

她的意思，九三年的生意比13年的生意真是好做，九三年，拉一吨铜线出去，就能挣五千块钱。

那年头的钱真是好挣。

那年头就是何宁重生回来的现在。

她拉铜线挣钱是七月，她在那批铜线上面挣了四五十万。

一个月挣四五十万。

拉出去了一百吨铜线。

感谢二十年后的拆迁户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