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媳妇在旧院屋里，哄孩子的半天时间，两个男人在新院门台上喝啤酒。

各自手里一瓶，碰一下喝掉半瓶。

一个不服一个。

“何宁，我在黄塬师范念书的时候，一次就能喝掉八瓶。”

“切，喝八瓶还敢拿出来给我显摆？我在镇上当混子的时候，一次喝二十瓶，然后，拿起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刷刷刷，砍人眼睛都不代眨一下的。”

张千哈哈笑，骂一句：“你喝十瓶我看看？”

“切，我现在是正经人，脾气好心眼好，喝十瓶干什么？”

两个人把一扎子喝得剩最后两瓶了。

各自手里提着。

张千站起身出去，站在大门外土坎边撒尿。

也不怕旧院里李娟抱着孩子出来看见。

“张千，你…你他娘的就不能站远些？”

“何宁，你喝醉了，你再不要喝了。”

何宁抬起有些恍惚的眼神，看张千转身进来，骂一句：“我喝酒能喝醉？你是不知道我的酒量。”

张千又坐在何宁身边，拍拍他肩膀。

“宁子，这批被套，你赚了大几万？”

“咋地，想借两个？不借，你那点儿工资，多一半花给了学校，你有钱还我？”

张千咕嘟咕嘟把剩下的半瓶啤酒喝完。

坐门台上，眼睛看着新院子大门外。

说出来的话另何宁有些吃惊。

“宁子，我今天就是跟你借钱的，借三百块。

孩子们要过六一儿童节，五个班，四十八个孩子，白衬衫蓝裤子白鞋，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我跟萍萍的学生，这个儿童节，我让他们过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我们十里铺小学的孩子，从这一届开始，是最开心最快乐的孩子。

宁子，还有一半学生没有白衬衣蓝裤子白鞋，我要给他们买上，我工资不够。

我找村长借了，村长手里拿不出来。

宁子，你卖被套挣了大几万，你不愿给我借三百块？”

张千说完这些话，脑袋垂下，眼泪珠子吧嗒吧嗒掉。

抽鼻子！

何宁心里猛一紧。

想四十几个孩子在他结婚的时候坐了四个桌。

“张千，你跟我借钱就借钱，你掉什么眼泪？我没说不借你！”

“你刚才说不借！”说这话，张千表情愤怒盯着何宁，眼泪又掉出来。

何宁脑子里咔嚓一下，被雷击中了。

张千喝醉了。

“何宁，你明明可以翻进去的，你为什么翻不进去救他？

你能救活李家孩子，你也可以救王门，他才九岁半，他和你勇勇弟弟是一个班，我让他俩做好朋友，我让他俩一起升国旗，一个当护旗手，一个升旗手。”

何宁咬着前门牙，努力忍着，多少天来压在心底里的悲愤压不住了。

“他妈的你怪我了？你是怪我没救他？”

张千把脑袋勾下去，哭的肩膀颤抖。

“我的学生…我的学生啊……”

何宁咬咬牙，吼出一句：“张千，我实话告诉你，那天，如果李光明是我儿子，李加能就是我，我毫不犹豫弄死王门，绝不手软，绝不留情。”

张千抬起眼睛，擦一把眼泪。

啤酒瓶往嘴上搭，没有了。

说一句：“我理解！”

“张千，你理解个屁，你不理解。”

张千站起来，冲到何宁身边，怒目圆瞪：“何宁，我说了我理解，是你不理解我理解你，你这个混蛋！”

“你敢骂我混蛋？你一个当老师的，你再骂一声？”

“你就是混蛋，你能翻过去的，你能拦住李加能的。”

“我翻不过去，他要淹死的人不是我儿子，所以我翻不过去。”

两个人相互瞪着眼睛大吼大叫。

两个女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在这边院子听的心惊胆战。

“小表婶，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娟，不会的，没事儿。”

“小表婶，要不要过去把他俩拉开？”

“没事儿，不用管，不会打起来。”

院子这边，张千又大吼一声：“何宁，借我钱！五百块！”

“一分都没有！怎么着，你刚才说三百，怎么又成五百了？”

“我不但要给我的学生们买白衬衣，我还要带他们到镇上吃卤猪蹄，你借不借？

你不但要给我借钱，你还要开三轮车把他们拉到镇上去，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就这么定了。”

张千转过身，身子晃了一下，走到这边院子。

看周萍萍抱着文文。

张千蹲下身，伸手要文文：“来文文，老师抱，老师疼你。”

何宁跟在张老师身后进这边院子，看文文有些慌，安慰一句：“文文，是你的好老师，让老师抱抱。”

小文文刚才在周萍萍怀里找了一会儿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