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一片乌云从东边山顶汹涌铺展。

空气里雨腥腥潮乎乎的味道，在院子里装太阳灶的何宁转身朝梅姑家空场上跑。

“姐，出来摞麦子，要下暴雨了。”

何燕跟在他后面跑，嘴里嚷嚷：“你姐夫一个人摞不过来，不知道叫石家邻居了没有。”

李红梅两口子已经抱起麦件子往起来摞，看何宁两口子跑来，笑着喊：“别急着跑，不多一些，两下摞完了。”

四个人一起手忙脚乱，半车麦件摞成一个一人多高的麦垛。

“梅姑，你知道是我拉来的？”

“咋不知道，你去你姐一趟，可不是拉了半车麦件子，你爷爷不是要吃新麦炒面吗？”

“梅姑，晒两天炸芒了，垂下来咱推新麦面粉，那蒸馍沾猪油，城里人永远不知道新麦子面粉蒸馍有多香。”

这话可不是虚说，城里人吃的面粉，都是前两年的陈麦，新粮下来储备，旧粮拉出去磨面上市场。

想吃新麦面条，最好来乡下农村。

四个人刚返回院里，砸到地上的雨滴子巴掌大，啪嗒啪嗒院子里乱麻麻，两分钟后院子里地面汽水。

姑父看天上，南边半个天空晴朗，眼神失望：“过雨啊，下不了十分钟。”

何宁叹气，想不起来下这场雨的情景。

前世人生，这个点儿，他在县城工地上干活，离十里铺六七十里距离，这个点儿，县城是一片晴天高温。

看南面小水村方向，安慰亲姐：“姐你不要担心了，过雨没过去小水，往东边走了。”

姑父说的没错，十里铺天空就下了十分钟。

这十分钟，河湾里就地起水。

下午这会儿时间，河湾里的装瓜车都打发走掉了。

幸好没别的车，要不然麻烦了。

看东边山区黑压压阴沉沉，雨脚是倾盆暴雨。

暴雨绕过高崖镇十里铺范围。

何宁盯着东边的暴雨，眼神凝重。

东边下暴雨，杨稍沟沙河道里淌山水。

何燕吃李红梅摘下的一碗软杏子。

当姑的嘴上抱怨：“你看东边那阵势，咱河湾里肯定抬一河湾山水下来了，有两家人的西瓜还没有装掉，这又耽搁两天……”

两个女人的话，何宁耳朵里听不见了。

脸上是惊疑，心跳加快，呼吸微微粗重。

前世的记忆，六月底七月初，老家十里铺河湾里抬着一房檐高的山水，从杨稍沟下去，过杨柳村，过红沟村，过大坝，冲进黄河里。

越想脑子里的记忆越清晰，一场大山水，从杨柳村河湾里过，李娟娘家堂叔的两个刚放学的孩子，被山水冲进黄河里。

李娟的堂叔，梅姑的堂弟，一个爷爷名下的族亲。

这场暴雨下在东边山区，十里铺南面的杨柳村，是太阳照着的艳阳天。

李红梅看侄女婿的脸上神色不对，小声问：”宁子咋了？你脸色咋这么难看？”

“姑姑，东边下大暴雨，在过一个小时，抬一河湾山水就下来了，村里孩子很危险呢。”

十里铺人，已经不是前世的生活轨迹。

但杨柳村的人，除了李娟家人，其他人家的生活轨迹并没有改变。

李家姐弟俩被山水冲走，不会改变。

“梅姑，你娘家堂弟，谁的两个孩子都是一年级？”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李红梅很纳闷。

微微一笑：“宁子你问这干啥？是红星家孩子，两个双胞胎女孩嘛，都在一年级。”

“两个双胞胎？”

想起来了。

没错，就是两个双胞胎女孩，八岁半，就是六月底的时间，被山水冲走了。

全村人站在河湾边看十年一遇的大山水。

两小女孩趴在自家河湾边土墙上，山水从墙角刷过，土墙猛一下朝山水里跌倒，两个孩子来不及被跟前的大人营救，冲进黄河，连尸首都找不见了。

前世的这个时间，何宁在工地上打工挣辛苦钱，这则消息，从杨稍沟里传出去，传到工地人的嘴里，已经是三天以后。

或许不是今天这场暴雨，或许是明天后天的暴雨。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杨稍沟河湾里，十年一遇的大山水，在今年，在六月底只有一次。

十里铺的天地，已经悄无声息。

地上虽然泥泞，但越往南走，河湾里越干，跑摩托车应该没问题。

“姐，回咱家了，我要去一趟娟娘家，这小女人闹腾着这两天想她妈，我去接上来待两天。”

何燕瞪眼，神色疑惑。

“娟娘家种了七八亩麦子呢，这两天拔麦子，老天爷虎口里抢庄稼，你把娟妈接上来？你咋想的？”

何宁嘻嘻一笑。

“姐，我小舅子半个月没个信儿，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