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猛一下转过脸，眼窝子黑眼圈，看样子一夜没睡。

转过来的脸上，神情悠忽一抹恐慌，恐慌收敛赶紧换成笑脸。

“哟！何家兄弟？咋在这儿碰见你？”

她的车厢里是杂七杂八的货，她男人在斜对面店里跟人家算账，争执的一些账目传进何宁耳朵里，争三分五分。

这就是不计较西瓜三毛八的人？

“刘嫂，你会开车？”何宁问话，脸上微微笑。

“我跟在他身后搭把手而已。”

妇人说这话，脸上的恐慌没有了，正常的口气正常的神情。

她会开车。

前面草席店里，刘师傅喊车上女人：“莲子，过来搭把手抬一下，这一卷子很沉的。”

是两口子说话的口气。

妇人给何宁一个尴尬微笑，从车里出去，帮自己男人抬一捆草席。

他们给这家店放一摞软纸，又把这家店的草席抬出来一捆。

趁他俩不注意，何宁的手伸进副驾座底下，录音笔拿出来。

失而复得，感觉真好，缺得那一个角补上了。

装作若无其事给刘哥打招呼，拉了十里铺两车西瓜，一千多块钱的交情。

何宁看姓刘脸上的神情，一抹恐慌比老婆更明显，他脸上也绕着一圈阴郁。

看他俩认真装货的动作，似乎是正经干事业的人。

何宁纳闷，什么情况呢？

刘哥脸上笑，热情问候：“何宁兄弟？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你，你这是干什么呢？”

可他口气努力压制住惊恐，热情是装出来的。

何宁差点冲口说出，我就是找你们两口子，看见我为什么恐慌害怕？

何宁心里对他俩的拧巴劲儿越来越强烈。

那两个绑匪跟他俩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他俩开这辆车跑十里铺两趟，绝对不是为了拉西瓜。

录音笔拿到手，躲开他俩，看能不能听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给他俩敷衍着打了个招呼，开三轮车离开。

脑子里，他俩第一次进村里拉西瓜的种种表现又捋了一遍。

第二次拉西瓜的情景又捋了一遍。

男人脸上神情当时怎样并没有太注意，但搂着文文哄的妇人脸上，有一层阴郁。

何宁一眼看出来。

这张阴郁的脸色在脑子里好几天，要淡忘掉了，现在又在眼前，而且更加阴郁中是恐慌。

他俩害怕见到何宁。

没道理吧？

真做了亏心事？

三轮车开出县城，停到路边，录音笔拿出来，摁播放按钮，没任何反应。

里面的小电池没电了。

往前开一截，进一家杂货店买两个小电池，装进录音笔里。

播放按钮摁下去，捏在手里，贴在耳朵上。

车子开动的呜呜声。

录音笔是他俩第二次装好西瓜，车开走的时候装上去的。

有三个小时的录音功能。

用三个小时才能听完里面的录音。

何宁坐在三轮车上，拳头里捏着录音笔放在耳朵边，一秒钟都不放过。

十分钟时间里，都是车子震动声，没有人说话。

希望从他俩嘴里听不到糟心消息。

希望他俩是正正经经跑运输做生意的人。

十分钟后，女人问话的声音出现：“跃进，我不想干了，我也是当妈的人，我怎么能干偷人家孩子的事？我不干了，我不要五万块钱了。”

一声长长的男人叹息：“莲子，咱这不是没办法了吗，杨厂长的一万块，咱什么时候能还清？这件事干成，他再给咱五万，咱儿子就有救了。”

女人哭泣：“跃进，为救儿子，就要害人家儿子？我不干了，你让我死算了。”

“莲子啊…”

汽车的呜呜和男人的更咽。

何宁的三轮车靠右，停在路边。

……

刘跃进两口子何宁的三轮车离开，神情恐慌的同时，满脑子纠结。

妇人拽了他一把，他才把神思拽回来。

看妇人，口气里绝望：“莲子，他追来了，他什么都会知道，他不会放过咱俩。”

妇人呼吸急促，要哭的口气：“跃进，咱们怎么办？焦主任被抓了，杨厂长也被抓了，就是因为他俩派人进十里铺搞何宁，他们把咱俩供出来，咱俩能逃掉？”

刘跃进胸口起伏，犹豫了三分钟。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莲子，咱跟何宁坦诚，或许他能放咱一马，要不然，他会弄死咱俩的。”

刘跃进本来没这么恐慌，他认为自己没事儿了。

不管怎么说什么都没做。

但猛突突，指使他们俩干坏事的人被抓了。

就是因为他们搞何宁才被抓。

他俩能逃掉？

在鹿鸣园啤酒摊上，刘跃进亲眼看到何宁搞十三太保老大那一幕，这几天日子里，他只有满身心恐慌。

杨厂长给警察供出来的情况，何宁肯定会知道。

然后，何宁会把他俩像弄十三太保老大一样弄死。

表面上看，他俩进十里铺拉了两车西瓜。

真正目的是找机会搞走何宁的老婆孩子。

杨厂长的意思，只要把他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