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庙台子下面，何富银又不想去李老业家了。

他嫌烦！

嘴上推辞:“宁子，杨柳村你小岳丈也上来了，说找咱俩说砖瓦厂的事，娟留他吃饭，他跑赵家去了，要不我先去赵家找他？”

“村长，李红星跟赵家能有什么亲戚关系？”

“宁子你看你，这都不知道，赵老汉是李红星亲姨夫，趁今天机会他看他姨夫去了。”

村里最长寿的老头不是何宁八十四岁的爷爷，是八十五岁的赵老汉。

李老业六十刚过，躺在炕上这三天时间，有出的气没进的气。

心胸太小，命数如此，谁也没办法。

三个姑娘白天黑夜守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何宁就怕他再来一出临终遗言。

何宁表侄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表叔求你，给我儿子吹上一曲。

脑子里这么想，身子坐在了李老业身边。

人都这样了，连平这个混蛋还给他吊水。

何宁剜连平一眼，没好口气：“吊瓶拔了，我跟我表叔说几句知心话。”

李家老小都围在炕沿边周围，就等李老业咽了气，披麻戴孝的哭上一嗓子。

“宁子！宁子哎……”

“表叔在呢，都在呢，你三个姑娘，你家孙你外孙都在跟前，你有什么话还想说说？”

千万别说让我给你儿子吹唢呐。

李老业手伸过来，何宁一把抓住，耳朵搭在李老业嘴上。

“什么？啊？这个呀！好，我知道了！”

李雪琴哭得鼻子眼睛红肿。

声音囔囔问过来:“宁子，我爸给你说啥呀？”

“表叔说…我爷还欠他一块两毛钱，哎！我爷也真是，怎么能随便欠人钱，玩牛九牌欠的——行了老业叔，我替我爷还给你。”

何宁从兜里掏一把零钞，数出来一块两毛，捏在李老业手掌里。

耳朵又搭在他嘴边，继续听他断断续续说话。

“赵老汉也欠你钱？什么？欠你八毛？你欠别人钱不？不欠？

老业叔，你这半辈子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行了，赵老汉欠你的八毛钱我也替你还上，完了我再跟赵老汉要回来。”

李雪琴李海琴姐妹俩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她俩不信老爹叫何宁到身边，就是要宁子爷欠他的一块两毛钱。

李雪琴哭着说着:“爸，爸你还有什么交代你给宁子说，宁子是咱村带头人，他今天接回来六辆农运车！

爸呀！你不是说你还想坐宁子的小车么？你给他说呀！”

何宁心里一紧，提醒李雪琴一句:“行了行了雪琴姐，你咋能这么怂恿你爸？你爸这个样子怎么坐小车？”

老业手指头指着桌子上掉了漆的木匣子：“雪琴、雪琴啊…”

“快，雪琴姐，匣子里有什么东西让你爸惦记，拿出来！”

匣子里有一纸法院判决书，取出来捏在了李老业手里。

“宁子…你…你…你帮表叔…帮表叔好不好？”

“表叔你放心，我跟王元强合伙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让他心甘情愿了结掉欠你的五千块钱。

没想到那混蛋给我绕圈子日弄人，你放心，我现在就给你要这五千块钱。”

李老业大口喘气。

“宁子…你…你给表叔吹…吹唢呐……”

“好好，我给你吹，我好好给你吹！”

眼睛一闭，李老业没了呼吸。

“老业叔，你受罪了，你安心走，我给你风风光光吹唢呐！”

李家孝子贤孙们哭成一片。

何宁眼睛湿润，长长叹息一声。

两世为人，即便生死看透，也不免感慨。

转身出来，站在老业家门台上。

掏出手机给王元强铺子里拨电话。

响了三声，接电话的是王元强。

“王元强，李老业过世了，法院判决你欠他的五千块，你现在连夜给他家送上来，别跟你老婆一样说个一分没有，你要那么说，你会后悔的。”

对面沉默了五秒。

“李老业走了？”

“走了！你欠他的五千块钱，你今晚拿上来。”

“行！表弟，我今晚给你拿上来。”

“不是给我拿上来，是给李雪琴拿上来。”

挂了王元强电话，何宁转身给李家姐妹安排清楚。

“今晚王元强会把五千块钱拿上来，老业叔不用再惦记这事了。

还有什么要准备，给我富祥叔说，等一下村长就过来了，事情该咋办就咋办。”

李雪琴哭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点头。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我身后跟着电视台的人，我安顿好她我再过来。”

柴记小姑娘想看会儿热闹，不想离开。

被何宁拽一把：“走了，看什么看，死的又不是我亲爷。”

柴记心里有疑惑，悄悄问出来:“何宁，他真说你爷欠他钱？”

“没有，我瞎编的，谁知道他嘴里胡乱说什么。”

柴记觉得这小子挺混。

“你很早就认识我？”

“你以后很有名的，全国人民都认识。”

“你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