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羁没有去常故渊家，更没回去。

他穿过寂静的街道，停在了拳击馆门口。

现在很晚了，拳击馆早已关门，他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很快就有人下来开了门。

沈羁喊人：“黄叔。”

“怎么这么晚来啊？”黄叔的头发还湿着，挂着几滴水珠，看着刚洗完澡。

“不想回去。”沈羁坦然地说。

黄叔叹了一声，让他进来了。

也不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黄叔给他下了碗面。

沈羁看着这碗很简单的鸡蛋面，想起林玖。

他埋头吃面，吃得只剩汤汁。

“黄叔，”沈羁问，“我爸有没有找你麻烦？”

黄叔哼笑了一声：“哼，他找我麻烦？找也找不成。”

黄叔是这家拳击馆的馆长，出了很多徒弟，徒弟们本想叫他师傅，但他不适应，觉得矫情，都让他们叫他黄叔。

包括沈羁。

沈羁是初中的时候来找他练拳的，当时他只有一米五那么高，黄叔很不客气地摆了摆手拒绝了，但沈羁志气很高，每天都来，最后黄叔还是没能争过他，留下了他。

没曾想，越打越好，在他初三的时候，身高忽地就长到了一米八。

现在已经一米八六了。

沈羁端走吃完的面，去了厨房，娴熟地洗刷干净。

黄叔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羁出来后，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窗外。

雨还下着，但雷没再打了。

她应该能安稳睡去了。

黄叔拉出餐桌边的椅子，落座，见旁边地上放着个粉色的伞，指着问：“那小姑娘的伞？”

沈羁知道他说的是谁，依旧盯着窗外，“嗯”了一声。

黄叔见他眼神空洞，问：“诶，你和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嗯？”沈羁挑眉。

“你没来的那两周，那个小姑娘天天来问我你来了没，”黄叔顿了顿，“你的小女友？”

沈羁愣了愣，抿了抿唇：“不是。”

“嘶——”黄叔摸了摸下巴，“那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关心你？”

沈羁没有说话，望着窗外，雨淅淅沥沥，看样子要下一夜。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她会关心他。

黄叔见沈羁没有说话，用长辈的语气问：“你喜欢她？”

“没有。”沈羁否认得很快。

但不知道为何，黄叔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他不动声色地抓了抓心口的布料。

黄叔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起身给沈羁拿了床被子。

“天冷了，这个盖着暖。”黄叔说。

沈羁身上穿着秋季校服，里面还穿着短袖，确实有些冷。

黄叔几十年的拳击不是白练的，他扬手一抖，就把棉被盖在了沈羁身上，又掖了几下。

“那你今晚在这睡，别踢被子啊。”黄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明显。

沈羁淡笑：“知道了。”

“嗯。”

黄叔叉腰看了一会他，抬脚准备进卧室，被叫住。

“黄叔。”

“嗯？”黄叔扬眉看向他。

他笑得妥协：“你说，家到底是什么？”

＊

沈羁一出门就撞见了回来的林夫妇，他们共撑一把伞。

林华一只手揽着虞晓芬的肩，头顶上的伞更偏向她，自己一边湿了，却把老婆保护得很好。

他们看见了沈羁，愣了愣，随即跑到屋檐下。

沈羁脚步顿了顿，没有走动，一直站在屋檐下。

他颔首表示问好。

林华收伞，抖了抖，把雨伞上的雨水抖掉，又抖了抖湿了的那侧衣袖。

虞晓芬看向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沈羁，走去问：“回去啦？”

“嗯。”沈羁应。

身后的房子只有林玖的房间开着灯，其他地方都是关着灯的，而沈羁身边没有林玖，按理来说，听见车熄火的声音，她会跑出来的。

虞晓芬问：“林玖呢？”

“睡了。”

“这么早睡？”虞晓芬扬了扬眉，这可不像她的女儿。

“嗯。”沈羁顿了顿，说，“她身体不舒服。”

“啊？她怎么了？”

“肚子痛。”沈羁回答。

虞晓芬马上就意识到林玖为什么肚子痛了，跟林华说了声就进去去看林玖了。

客厅灯被打开，外面也跟着亮了些。

林华把伞搁在门框边，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抖掉烟灰，问：“吃过了没？叔叔给你煮碗面。”

“吃过了。”沈羁回。

“外卖？”林华又吸了口烟，“外卖吃多了不好，少吃一点。”

沈羁不作解释，只“嗯”了声。

“回家吗？叔叔送你。”

“不用了，”沈羁的眼眸闪了闪，“离得近。”

“行，”林华灭了烟，拿起伞，抬了抬下巴，“有伞吧，路上小心点。”

“好。”沈羁应完，便打开林玖给他的伞，走入雨夜。

待他走远了，消失在视线里后，林华才进门。

沈羁停在路灯下，深深地望了眼林玖家，林玖房间灯被关了，但客厅的灯还没，透过从天上泻下的雨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客厅里的两个身影。

他收回眼神，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

黄叔怔愣几秒，似是不会想到沈羁会这么问，也没想到沈羁会问这样的问题。

沈羁静静地望着他，估计是想到不会得到答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移开视线。

黄叔叹了口气：“睡吧，不早了。”

“嗯。”沈羁应。

黄叔又看了眼他，才提步走回房间。

沈羁双手枕在后脑勺，眼底静如一潭湖水，看不出情绪。

家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曾经以为，家庭就是这样的，母亲的离去，父亲的严厉与不相信，继母的出气工具。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他自己的家庭。

这是他的，只是他的。

但他并不会去渴望别人的家庭，因为他没有精力，从小学开始，就要按照沈显天计划的路线走，他没有闲情去看别人的家庭。

初中时，他的家庭再次发生变化，他以为他会重新拥有一个母亲，但不是的。

初中后，他认识了黄叔，第一次尝试拳击，到现在多多少少也有四年了，他的体格越来越健硕，也是如此，被当出气筒殴打的时候，他也不会受很大的伤。

如今，他遇见了与自己家庭完全相反的家庭，也体验了一会。

他才明白，他是渴望的，渴望这样的家庭，他想挣脱自己这所谓的家庭。

不，他渴望的是一个家。

当他问出那个问题时，内心的苦涩汇聚成一团，但他不会这么容易暴露自己的苦涩，只是笑了笑，妥协的笑。

他最终还是对这份苦涩妥协了。

＊

翌日，林玖睡到了十点才起床，痛经已经好了。

虞晓芬给她请了一天假，因此她不慌不忙地进浴室捯饬了一会，然后打着哈欠，精神缺缺地出来吃早餐。

虞晓芬正在院子外洗衣服，而林华已经开工去接单了。

林玖一手拿着肉包子，一手拿着早餐奶，到院子里。

雨已经停了，刚被雨水冲洗过的世界，空气变得很清爽，地上有几个水坑，大的小的都有，时不时会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林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问：“妈，洗衣服呢？”

“对啊，等会下雨了就不好洗了。”虞晓芬费力地拧干手里的衣服，放进盆子中，再架到□□，“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妈，”林玖嘻嘻笑着，她手里的包子已经吃完了，她向前几步，“妈，我帮你。”

“诶别，”虞晓芬躲开，拒绝，“你来那个不能拿重物。”

“哦，好吧。”林玖一口吸完早餐奶，跟着妈妈一起上了楼，去了阳台。

阳台面朝街道，站在上面，可以清晰看见底下的一草一木，所谓站得高，看得远。

远处呢，就是重重高山和座座房楼。

这就是不用上学，待在家里的感觉嘛！

林玖闭目享受了一会。

现在这个时间段，他们应该在上最烧脑的数学课吧！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