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嘉韦站在医院的走廊，静静地看着女生发来的这两条信息，有几分不解。

为什么不能说？

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身前的房门打开，沈羁走了出来，神色淡然，仿佛早就习惯了。

警察见他出来，就进去和医生交谈。

身上的伤上了药，额头贴了个纱布，本应该显得呆萌，沈羁却相反，更显冷漠。

黄嘉韦在他出来的那一刻就熄了手机屏幕，他扶着他在一旁的长椅上落座。

沈羁话少，黄嘉韦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多说话，因此，医院的走廊上，只有护士和其他病人的谈话声。

伤口的结果还要等会，警察出来，站在沈羁的边上。

“我们先谈一下吧。”警察说。

沈羁点头。

警察问：“你和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

沈羁沉默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后妈。”

“她为什么打你？”

“她叫我，我没理。”

警察不可置信地扬了下眉。

打人的理由这么随便？

警察：“什么情况下叫的你。”

沈羁抿了抿唇，道：“她打麻将，她那几个姐妹问她我和她的关系怎么样，她要面子，叫我给她倒杯水，我没应，她没面子。”

“那你为什么不应？”警察问他。

为什么……？

沈羁敛起眸子，眼眸透着一股冷气。

“不管应不应，她都会那样，”沈羁平静地讲，“更何况，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和她没有关系。

要有关系，就是他是她的出气筒。

警察一哽，不再继续这个问题的追问，又问了个问题：“她找人殴打你，是经常发生吗？”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话音刚落，黄嘉韦担忧地看向沈羁。

这个问题问到了他的禁忌，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曾经的模样。

唯一他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还是初一那会，他刚见到少年沈羁。

青涩的脸庞上有几处晕开的淤青。

那会的他还很单纯，他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再和别人提起自己的身世。

因为他觉得羞耻。

然而，沈羁听到这个问题，意外的没有激烈的反应，只是很平淡地叙述着那个给他带来失望的曾经。

初一那会，他身高并不高，只有156米左右，那段时间，他的父亲沈显天娶了新妻子——许兰。

许兰是个两面派，面对沈显天是个温文尔雅的妻子，面对他却暴露本性。

她不喜欢他，所以她从进沈家大门起，就会对他家暴。

只要她心情不好，她就会以打他为发泄。

初一那会，她是亲自上手，到了初三，他的身高一下子窜到了182，比许兰高出很多，于是许兰不敢自己上手，便聘了几位打手，替她来完成打人的优越感。

他平静得不像话，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警察心脏疼了下，问：“那你父亲呢？他不知道这件事吗？”

沈羁顿了下，脸色沉下去。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想。

警察等着他，正要问第二遍时，医生出来说结果出来了。

警察只好先去拿验伤结果。

黄嘉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沈羁，他将手伸向他的后背，像抚摸小孩一样顺着他的脊梁。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黄嘉韦道，“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沈羁嗤了声，不搭腔，问他：“你怎么来了？”

“散……散步啊。”黄嘉韦支支吾吾道，“饭后散步，助于消化。”

“挺巧，被你撞见了。”沈羁带着几丝自嘲的意味。

黄嘉韦忽然看向沈羁，他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看着心底也没有装事。

可是，他很会隐藏的。

只要他自己不愿意说出口的事，他就会烂在心底，永远不会提起，别人问，他也不会说。

黄嘉韦咬住后槽牙，几分犹豫，还是问出口：“你和林玖怎么样了？”

他的手还放在他的后背，黄嘉韦感受到了他身子僵了一瞬。

他的神色又沉了几分，眼眸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却迟迟不开口。

黄嘉韦尴尬地收回手：“当我没问过吧。”

拿完结果，便回了公安局。

公安局的大厅里，一妇女坐在椅子上啜泣，一男子一边指着她，一边扬着手机，大大咧咧地怒骂。

沈羁还没下车，远远地就听见了那边激烈的吵架声。

他不适应地捂住一侧耳朵。

他没去看里面的人是谁，即使进门了，也没有分过一眼眼神给他们。

他越过他们，坐到偏里面的一张椅子上。

他稍稍抬眼，瞧见沈显天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视频——

是许兰打他的视频。

他漠然收回眼。

沈显天看见儿子后，连忙跑去询问他。

沈羁兴致缺缺地摇头。

太晚了。

这样的关心，来得太晚了……

在许兰被审问的时候，沈显天难得坐下和儿子聊天。

他想握住他的手，安抚他，可手伸出来时，沈羁的手就往里缩。

他在抗拒。

伸到半空的手只好放下。

沈显天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从来不和爸爸说啊？”

爸爸……

他怎么也好意思说出口？

沈羁睨他，声音冷淡：“你信过我吗？”

沈显天愣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初一那段时间，他有说的，可是他没有听，他只以为是小孩闹着玩。

他错了。

从那个时候就错了。

不，娶了许兰的那天，他就错了。

错了一步，往后都是错的。

沈显天第一次拉下面子：“对不起，沈羁，那会儿爸爸犯糊涂……”

沈羁不领他的道歉，从位置上起身离开了。

沈羁已经没什么事了，沈显天便让助理先送他回去。

沈羁和黄嘉韦一起坐在后座。

沈羁对助理说：“先送他回去。”

助理刚一点头，就被黄嘉韦拒绝了：“我陪你吧。”

“……”沈羁不管他，“随你。”

黄嘉韦第一次来沈羁的家，他的家很大，让他不免愣神几分。

他跟着沈羁来到他的卧室。

他卧室的风格和他本人一样，冷冷清清。

“家里没饮料，只有白开水。”沈羁给他递了杯水。

他们一起坐在床边，喝着无味的白开，望着墨色的星空。

星星的光芒四射，月亮的柔光洒落。

她曾说，他是星星。

因为月亮不是靠自己发的光。

可是现在，他连听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垂下头，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了一句话——

“她不要我了。”

“嗯？”黄嘉韦一愣，没反应过来，过了两秒，他才明白，他在回复他在医院问他的问题——

“你和林玖怎么样了？”

黄嘉韦没有在感情方面挫过折，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感情受挫的男生。

他只能静静地听他说。

“是她不要我的……”

沈羁带着哭腔，把黄嘉韦吓了一跳。

他没见过他哭。

而且，在被打的时候，都没见过他流泪，没想到到了感情，他就不一样了。

脆弱了很多，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碎玻璃。

“她不想要我了。”他又说了一遍。

最终，他的女孩也不要他了。

再也没有人喜欢他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

黄嘉韦没有去安抚他，也没有口头安慰。

他看了眼将自己的脸埋在两膝间的沈羁，一口闷掉杯子里的水，问他：“那你还喜欢她么？”

不知是不是戳到了沈羁哪处伤疤，他呼吸一滞，沉默了许久。

待到周围死寂一片，终于，他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