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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卢倾月:你……你要干什么?

卢倾月看到弟弟卢关,下意识的反应是躲。

他转身钻回了店里。

那是卢家新开的布帛行。

新开铺面倒不是生意扩张,而是因为生意不如从前,因此将以前较大的铺面转出去,重新盘了家小店经营。

掌柜也雇不起了,卢倾月只好亲自打理生意。

先太子李建成这棵大树一倒,不知多少猢狲遭了秧,卢家就是其中之一。从前卢家账面流水庞大,一来因为走了东宫的账目,二来太子一党官员多少关照着卢家生意。

如今没了太子庇护,卢家生意日下江河,偌大的家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卢倾月躲,吴关便加快了步子,快跑着进了布帛行,伸手拽住往内堂账房钻的卢倾月。

“大哥别来无恙啊?”吴关笑嘻嘻道。

卢倾月一看被逮着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要杀要剐随你吧。”

“这叫什么话,”吴关撩袍在账房的一张矮塌坐下,冲外面嚷道:“仆役呢?上茶啊!”

一个仆役探头向里看了一眼,见卢倾月无奈地点头。

仆役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咱们家……已没有茶叶了,”仆役有些不知所措地询问道:“要小的去买吗?”

吴关一愣,忙摆手道:“算了算了。”

小二退开,卢倾月也坐下,双目无神。

“我来给咱们家生意找出路,大哥莫将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吴关道。

这话卢倾月当然不信,吴关也不理他,拈起矮几上瓷盘里的糕点,送入口中。只吃了一口,就评价道:“你这不行啊,茶没有,东西都放出陈味儿了,多久没换了?还是说,咱家已经穷得连几块糕点都负担不起了?”

卢倾月被他挤兑得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很想如从前一般狠狠揍这个弟弟一顿,但他不敢。

不仅因为吴关现在已是七品朝廷命官,还因为吴关身上有了一种他熟悉的气度,那是往日父亲巴结的官员身上才有的气度。

一个人一旦有了那种气度,莫说动手揍他,旁人就连与他说话,都要哈腰弓背,不自觉地就会显露出一种奴性。

卢倾月尽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身体前倾,这似乎已是他最后的尊严。

“看把你紧张的,”吴关道:“得,不卖关子了,我就跟你开门见山。咱们家生意迅速衰败,是因为先太子死后,那些知道咱们家从前靠山是谁的官员一个个落井下石,该对商队放行,他们偏卡着你,让你等个十天半月,该按章收税的,他们也能编出许多杂税的幌子……如此一来,成本就上去了,那些原先你根本看不上眼的小铺面,也能抢走你的生意。”

卢倾月斜睨着吴关,“还不是你授意的?”

吴关沉默片刻,道:“这事儿我没必要解释,反正我解释你也不会信,所以你的一切恶意揣测,我全认了。”

吴关这样,让卢倾月心里的憋屈一点都发泄不出来。他只能靠在矮塌上喘粗气。

“卢家失去的一切,靠山,货物运输沿路官吏对商队的额外关照,原先的铺面,甚至比原先更大的铺面……这一切,我都能给你。”

“我信,你能办到这些,”卢倾月点头,“现在全长安的人都知道,有个天才少年深受圣上宠爱,此事在父亲的旧友中流传最广,但他们并非恭喜我家出了你这个天才,而是嘲讽天才一得重用,就不认家了。”

“挨着吧,”吴关冷哼一声道:“我为何不认家,你们心里没数?”

卢倾月张张口,想要反驳,吴关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继续道:“听说你最近没少奔走,托关系,送礼,巴结那些曾在旧太子麾下,如今转投新皇的官吏。可没人理你。这我得承认,确是我从中作梗。

他们中有人拐弯抹角地向我打听情况,也不乏想关照你的,都被我挡住了。好歹我是卢家生养的,我可以为家里出力,但不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让你占便宜,没有这种道理。”

“你想怎么样?”卢倾月终于克制住情绪,问出了第一个关键问题。

“很简单,你以后为我做事,确切来说,是整个卢家,都要为我做事。”

“什么?”卢倾月显然没明白吴关的意思。

“就是说,我让你去哪里走商,你就去,我让你把铺面开到哪里,你就开,我让你招揽谁,你就招揽,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就好比是咱阿耶,而我就是先太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不过一个七品官,口气倒不小。”卢倾月道。

他依旧嘴硬,却没有拒绝吴关的提议,因此吴关也就没拆穿他的嘴硬。

“你考虑一下吧,”吴关道:“是跟我合作,还是眼看卢家这最后一间铺面也关张,惨淡收场。”

说完,吴关起身就走。

“你为何帮我?”卢倾月道。

已走到账房门口的吴关勾了勾嘴角,他知道,鱼已上钩了。

收起嘴角的笑容后,他才转过身回答道:“你想多了,我是在帮自己。”

卢倾月又道:“那你为何不找别的商贾?偏要选我?”

言外之意,对于吴关给的机会,卢倾月是动心的,毕竟吴关开出的条件还算诱人。但他有很多顾虑,首当其冲就是吴关会不会给他挖了个坑?因此他才扭扭捏捏地旁敲侧击。

“这话问的,”吴关笑道:“听说魏徵前不久结束宣慰山东,回了京城,你也求到了他门上,还说什么只要他肯帮忙关照,你愿唯他马首是瞻。大哥不妨把这承诺套我身上,把我当做魏徵。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好接受多了?”

“我可以这么想,但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卢倾月拿出了追根究底的态度。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弄清楚状况,是你唯我马首是瞻……哦,对了,我倒可以解释一下你的另一个质疑……”

吴关自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打开,举在卢倾月面前。

“这是尉迟将军亲手签发的通关文牒,军用的,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卢倾月当然清楚,因为从前卢家就有一张这样的文书。

有了这张文书,通关时不仅可以免去税务,更可在生意旺季,享受优先通关,更甚者,一些关隘守将为了巴结这些背景强悍的商贾,甚至会在晚间偷偷开关,对其放行。

这种文书在经商之人眼里,含金量和免死金牌是一样的。因此吴关刚一将它亮出来,卢倾月眼睛里就冒出了光。

当然,他也注意到,文书上有一段空白,那还填写商队名称及负责人姓名的地方。

卢倾月观瞧文书时,吴关继续道:“你刚才问,我不过一个七品小官儿,哪儿来这大的口气,我就用这个回答你。”

吴关重新折起文书,道:“答应我的提议,这文书就归你了。”

卢倾月舔了舔嘴唇,又咽了一下口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吴关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立即答应。

吴关也不急。

“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我等你消息。”

这回,吴关真的离开了。

一天还没过去,卢倾月就颠颠儿地来到了大理寺门前,这是李建成死后他头一次受到官府衙署礼遇。

他上前,递上名刺,唯唯诺诺地想要请门口的守卫帮忙通报一声,守卫一看他的名刺,立即道:“是吴主簿家兄啊,快请快请,吴主簿就在里面等您呢。”

看着那守卫哈腰在牵头带路,卢倾月眼泪都要下来了。

被当人看的感觉,久违了。

守卫将他带进一间会客的偏室,不多时吴关来了。

“大哥有事吗?”吴关故意问道。

卢倾月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却也不敢拆穿,只道:“我……那个文书……”

“尉迟将军签发的通关文牒?”吴关道。

“嗯,我……听你的。”

就等他这句话了。

吴关痛快地拿出尉迟恭签发的军用通关文牒,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即放手。因此,伸手去够的卢倾月并未顺利将文牒拿到自己这边。

“有些事,我需提前跟你说明。”吴关道。

卢倾月不情不愿地缩回手,“你说。”

“其一,你我今后是合作关系,互为表里,好则都好,一方不好则俱损之,这个道理希望你明白。”

卢倾月点点头,“你放心,我从前虽欺负过你,但还不算傻,这点道理我清楚,就如阿耶仰仗先太子,先太子一倒,咱们家就不成样子了。我既上了你的船,就盼着你好,不会给你使绊子。”

“但愿吧,”吴关道:“其二,我交代的事,你必须严格执行,如臂使指,若你完不成,或私自变更……”

卢倾月又道:“这你不必教我,阿耶是如何为先太子办事的,我就如何替你做事。我知道你不认卢家,我也不求你认我们,咱们只要保持合作,互有好处,就行了。”

吴关挑挑眉,“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哥长进不少啊。”

这夸赞让卢倾月心情复杂,为了这次交涉,他已打了一整天腹稿,不止腹稿,还真的在纸上列出了一些可陈述的观点,诸如刚才的“不谈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