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是深夜无尽的黑暗，连皎洁的明月也不能驱散殿中无穷的悲伤。再多的猜测在此刻也已经无用了，因为方良媛已死，而她们虽然疑心她是被人害死的，也没有任何证据。

出了延年殿，莞贵嫔打发了翠雨先回了棠梨宫，在明蓁面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今日让这番话污了娘娘的耳朵了。只是臣妾私想着，娘娘定然也十分心疼方良媛无辜枉死，那么，何妨协助臣妾一起找到害死方良媛的真凶呢？”

明蓁停下脚步看着她：“找到之后呢？”

莞贵嫔一愣，随即含恨道：“自然是将她绳之以法！让她一命偿一命！”

明蓁轻轻笑了一声：“莞贵嫔，你要知道，曹婕妤是华妃的人。而华妃，是如今的你，万万动不了的人。所以曹婕妤纵然知情，也绝对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本宫原本以为，你经过沈容华被陷害假孕争宠一事之后，已经受到了教训，却不想，还是一样的天真。纵然方良媛是枉死的，但没有证据，你如何让皇上和皇后相信，有人敢在宫中肆无忌惮地杀人？”

莞贵嫔犹不甘心：“臣妾自然明白！可是臣妾怎么忍心看着方良媛枉死呢？！她才只有十五岁啊！”

明蓁有些怔愣，她现在有点明白玄凌的话了——他说的没错，莞贵嫔确实是很像她，像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简单率真的夏明蓁，什么事情都要争个是非曲直，论个对错结果。但是她现在是昭妃，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连自保都做不到的昭贵嫔。明蓁伸手扶她起来，道：“莞贵嫔，看来你还是不能理解本宫的话，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就得学会装聋作哑。就算心里再怎么恨毒了她，没有足以将敌人一击击倒的能力时，就不要轻举妄动。”

莞贵嫔反驳道：“昭妃娘娘当年为自己的孩子报仇的时候，不是也一样尊荣不及当时的先德妃吗？昭妃娘娘可以做到的事情，臣妾也一样可以！”

明蓁一愣，随即笑了：“若是真的已经报仇雪恨，那也算好了。怕只怕，那只是旁人为了让本宫不再追究此事而退出来的替罪羊。”她的眼底含着几分落寞，她告诉莞贵嫔，“莞贵嫔，你迟早会明白的，无论何时，在这宫中都只能靠自己。没有人能赢得过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想要让自己好过，就得学会认输。”

莞贵嫔一愣，刚想要再说话，就看见明蓁已经走远了。

那是宠冠六宫、圣眷优渥的昭妃，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是乾元帝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却说出了“想要让自己好过，就得学会认输”这样的话……

她明明身披荣耀，受尽了世人的艳羡和追捧，却依旧满身凄凉，好似一无所有。3

后来的后来，当莞贵嫔看着那温柔娴静的女子一步一步登上后宫至高的位置，成为贤妃、皇贵妃，乃至是大周太后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其实夏明蓁想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后宫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是输家。她们都输给了同一个人，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发丧那日，皇后及各宫妃嫔都来到延年殿，所有人都在抹眼泪，说着那些不痛不痒的唏嘘之语，只有明蓁没有垂泪，她站在一旁看着这群惺惺作态的女人，只觉得厌烦至极。

戴着虚假的面具，做着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明蓁忽然很害怕，她害怕自己终有一日也会变成这样惺惺作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