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明蓁站在予洐殿门外，看着他依旧跪着抄书，眉间满是郁郁之色。明蓁提着食盒，见他如此模样，叹了口气，予洐到底年幼，不知道不敬兄长的罪名对于他来说有多严重。

她站着看了予洐一会儿，然后推门进去，将食盒放在予洐跪着的软垫边：“起来吧，母妃给你熬了粥，喝过就睡吧。”

予洐不语，只是眼泪却簌簌地掉下来。明蓁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拭泪，好笑又好气道：“方才打你都没哭，如今又哭什么？”

予洐泪眼朦胧地看她，哽咽着说：“母妃……你是不是……不喜欢予洐了？”

明蓁叹气道：“你这么磨人，母妃怎么敢不喜欢你啊。行了，别哭了，快起来吧。”说着，将他扶了起来。

让予洐坐在床边，明蓁弯腰替他按腿，跪得久了，难免腿麻：“你如今可知道错了吗？”

予洐抽噎了两下：“儿臣知道错了，母妃不要生儿臣的气。儿臣再也不和大皇兄打架了。”

明蓁的手一顿，缓了缓口气道：“闹了半天，你还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她抬手抚上予洐的额头，细细地将事情剖开了讲给他听，“予漓的生母虽是悫妃，但他如今养在皇后膝下，那便是半个嫡子，身份远超过你。你以下犯上，打的又是自己的兄长，本该受到重罚，可是如今夫子不罚你，你父皇和皇祖母也不罚你，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予洐的眼底有疑惑，他说：“是因为儿臣年幼？”

明蓁摇了摇头：“对，也不对。”她轻声道，“夫子不罚你，是因为你同予漓皆是皇子，你的身份及不上予漓，但母妃深受你父皇恩宠，六宫皆知，他若是聪明，就不会独独罚你以至于得罪本宫。你父皇和皇祖母不罚你，是因为你如今是宫里唯二的皇子，你父皇膝下子嗣单薄，为了你也为了皇家颜面，他们定然不会苛责于你，让前朝后宫看了笑话。如今前朝敬畏你父皇和外祖家的荣华，不敢轻易上折子弹劾你，后宫中人又畏惧你母妃我的宠爱和高位，不会传出那些子不好听的风言风语来自找麻烦。可是予洐，你要知道，尽管旁人不说，心里也会觉得你是个不友爱手足的人，‘孝悌忠信’四个字，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有的时候，它们真的是会逼死人的。”

予洐一愣，随后低头道：“儿臣知道了，日后定不会再犯。”顿了顿，他又有些委屈，“可是夫子从来都只褒奖大皇兄，不论儿臣做得有多好，他都觉得及不上大皇兄……儿臣心中实在不服气。”

明蓁微微错愕，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她按住了予洐的肩：“那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予洐抬头，不解道：“为什么？”

明蓁忽然冷笑了一声：“要么，是他真心觉得予漓比你做得好，要么……就是他得了旁人的吩咐，刻意打压你，从而逼你动手打人。”她眼底闪过狠厉之色，“但不论是因为什么，你的那个夫子都不能再留了。看着皇子打架还不加以制止的夫子，留着也是不中用，倒不如早早打发出去。”她端过粥给予洐，一勺一勺喂他喝，“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母妃心中有数。你只需好好长大，那些权谋算计的，母妃若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君子不该拘泥于后堂之中。”

闻言，予洐也不再说话，乖乖喝粥。喝过粥之后，明蓁哄他睡觉，予洐略有睡意的时候，握住了明蓁的手：“母妃，我是不是该去争一争？”

明蓁笑了笑，伸手拂过他尚且稚嫩的脸：“洐儿，不是我们争不争，从母妃带着你踏入紫奥城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别无选择了。睡吧。”

予洐睡着了，明蓁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她不知道该怎么让予洐变回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予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未来的日子。天真无邪从来都不属于皇家，更不能属于皇家的子嗣。

明蓁出了门，春风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她问道：“是谁的人？”

春风垂眼道：“大人传来消息，说那个夫子，是皇后娘娘的父亲派人寻的。”

明蓁扶着她的手往外走，闻言冷笑道：“倒是好主意，这还是将事情闹大了，若是不闹大，予洐还不知道要在学堂里受多少委屈。挑拨予洐和予漓的手足之情，若是予洐忍得住，那他在皇上眼中也不堪重用；若是他忍不住，岂不是就像今日这般，白白担上了一个品行不佳的坏名头，也如了皇后的意。”

春风不敢接话，明蓁继续道，“难为皇后还会向母家寻求帮助，我还当她从不当自己是朱家的女儿呢。在一致对外这件事上，他们倒是同心同德，只可惜，心思不用在正途上，尽想着怎么排除异己。”

春风道：“朱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母族，打断骨头连着筋。”

明蓁道：“我可不管他们是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她对予洐下手，那就别怪我折断她的一只臂膀。”她不紧不慢道，“安小媛承宠的日子也够多了，皇后沾的光也差不多了，后宫那么多人，总不能次次都是她凤仪宫的人占尽恩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