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还是玄凌先一步动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未干涸的泪痕：“这是怎么了？这样的大喜之日，还掉起了金豆子。”

明蓁不禁低下头，又抬起：“明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望着殿中满满的添置，又是喜字又是墙纸，甚至连床上的被子下面，也放置了许多的桂圆莲子等喜果，明蓁心中明白，玄凌定是准备了很久了。且连今日带着她在后宫游行也安排好了，没有一个宫妃出来打扰，可见是阖宫上下都知晓了，只有她身边，竟是半点风声也没有。

“不久。”玄凌望着她，神色温柔，“旁人成亲，本该有十里红妆、宾客盈门，可宫里不比寻常人家。”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明蓁连忙摇头：“明郎之心意，昭昭万死不足以报答万一。”这宫里的女人，谁人没有期盼过明媒正娶、凤冠霞帔？可一朝入宫嫁于君王，这样便都成了泡影。玄凌虽不能为她遍请宾客，但他已尽他所能，陪她游街，予她嫁衣。此等深情，她还有何不满足的？

玄凌一笑，牵着她的手，走到桌案前，将她虚虚环在怀中。二人一道看向桌上泥金薄镂鸳鸯成双红笺，周边是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取其团圆白首、凤凰于飞之意。并蒂莲暗纹的底子，团花锦簇，是多子多福，恩爱连绵的寓意。

明蓁不禁偏头去看玄凌：“是合婚庚帖？”

“是。”玄凌一手环住她的腰，“寻常人家成亲，要纳吉，亦要合八字。此合婚庚帖，本该在定亲之时由双方互换，如今已是来不及了。便在此刻补上，只盼我俩白首偕老、永结同心。”

明蓁自是欢喜。玄凌一手握住她的手，右手执笔一笔一划在那红笺上写：“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周玄凌、夏明蓁。

终身所约，永结为好。

民间嫁娶，新婚之夜必定要在洞房燃一对龙凤花烛，烧到天明，而且要一双烛火同时熄灭，以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玄凌这一生只点过一次龙凤花烛，朱宜修是继后，没有这个福分。而如今，明蓁却以皇贵妃之身，后来居上了。

余光瞥见烛火摇曳，明蓁恍恍惚惚，竟觉得自己如同做了一场迷梦，思绪浮浮沉沉，只听得玄凌的喘息声在耳边萦绕，本该清醒过来，却又被他拽着，沉回了那场迷梦之中。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夏明蓁此生，无憾矣。

次日醒来，玄凌要去上朝，明蓁起身为他穿戴朝服：“昨日这般大张旗鼓，怕是今日又有人要说闲话呢。”她神色自然，二人倒真像一对普通的夫妻，语气亲昵，倒不见君臣之别。

“昭昭如今是我的皇贵妃，位同副后。在我心中，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你我乃是夫妻。既是夫妻，昨日种种，便都是合乎情理之举，不算出格。”玄凌知晓，明蓁虽欢喜，却也心有不安。她从前就因为受自己宠爱太过，被魏释参了一本，至今仍饱受非议。但玄凌不愿意委屈她，未能成功废后，扶持她坐上后位，玄凌心中对她有愧，便想从其他地方弥补一二。唯有她才是他心中认定的唯一的妻子。

见明蓁仍然有所忧虑，他便出言宽慰道：“前朝自有我，旁人若要参，那便让他参我好了。身为君王，自当勤政爱民、宵衣旰食，但身为夫君，我不想去周全其他，只愿周全你。日后若是史册上留名，便记着我励精图治、知人善用，且叫他们诟病我疼爱妻子太过，也就是了。”语罢，他将明蓁揽入怀中，“宫中不乏爱拈酸吃醋的人，你也不必顾忌，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你，发落了也就是了。不必委屈自己。”

他既这么说了，明蓁自然应下：“昭昭心里明白的。去年进宫的新人都不冒尖，倒是昌贵嫔性子傲些，她是明郎的表妹，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昭昭知晓该怎么做。”

“胡氏……”提起她，玄凌不由得皱眉，“她伤了身子，又打娘胎里带了病，日后不能有孕，本是可怜。但她近来不安分，总撺掇我想将予沛养在她膝下。贞贵嫔自己又不是没有资格抚养孩子，没有这个道理的。昭昭也不必为她太过费心思，你既不喜欢她，且叫她不要在你眼前碍眼就是了。”

明蓁只笑：“昌贵嫔年轻，若是真被昭昭打发了出去，难免要哭着来向明郎告状，只怕明郎要心疼的呢。”且因着她的身世，昌贵嫔在太后面前也算得脸。自沈氏获罪之后，太后身边少了贴心的人服侍，昌贵嫔能得了太后欢心，也算是为玄凌和明蓁分忧了。

待送走了玄凌，春风给明蓁梳好了妆，才扶着她去前头受宫嫔们的请安。昨日那么大的阵仗，只怕今日又是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