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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当事人钱某表示后悔

荷花池啊……姜少泽看着井里的尸骨,思绪忍不住回到了过去。他身体很好,却又多病,这并不是什么矛盾的事情,燕云告诉他这是受了算计,他的皇后澹台伽罗告诉他这不是人力能解决的,江牧云告诉他这是巫蛊。但他还是活着,他一直都活着。第一次大病是继位两年的时候,第二次大病是在他的独子姜天璇死后一年。

第二次他病得很重,所有人都觉得他撑不这一关了。彼时谣言四起,有为他祈福的,有说他杀戮太重折寿的,病榻上昏迷的皇帝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为他扛住了流言和国家的,是葛贤斌的儿子葛钰。

他给了葛钰恩宠,而葛钰为他执掌天子亲军和锦衣内卫,虽然这是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职位,葛钰却干得风生水起。葛钰五六岁的时候就入宫伴驾,是葛贤斌的长子也像姜少泽的长子,几乎可以说是姜少泽一手带大的。他是个聪明人,姜少泽甚至相信在治国方面,自己的儿子姜天璇都不如葛钰——姜天璇心肠太软,性子柔和,葛钰却杀伐果断,颇有几分人君风采。

不过葛钰自己对这并不在意,他安心的当着“皇帝叔叔”的亲卫,当着“皇帝表弟”的臣子。他很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公事公办,什么时候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牟取”一些方便。送往皇宫内苑的御马他可以首先挑选,不过他会找到最温顺的马匹留给姜天璇。被允许带刀入宫他也只是挎着仪仗用的,没开刃的刀,穿得华美,笑得像个蝴蝶。

然而就在姜少泽昏迷之时,葛钰做了不少过当的事情。他矫诏调动军队,甚至杀死了看守皇陵的前朝内侍,而这一切是因为一个流言。姜少泽也去看过那具荷花池里的尸骨,他有些恍然,但不打算考虑下去——他到底是什么,怎么来晓朝的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有国家的延续,百姓的富足。

不过葛钰必须得罚,他想了很久该罚葛钰什么,葛钰乖巧地跪坐在他的榻边帮忙剥螃蟹。姜少泽最烦吃需要剥壳和挑刺的东西,但吃饭又不喜欢有人站在一边伺候。最开始帮他挑刺剥壳的是松尚,干完就退下免得碍眼,后来是葛贤斌,他给葛贤斌也准备了碗筷,两个人一起吃就没那种被别人盯着的感觉了。接下来是葛钰还有姜天璇,两个孩子还会拿这个比赛。葛钰更快,但姜天璇能拿螃蟹壳摆出一只螳螂的形状。

天璇……他的儿子死了。

然后本来就只有三分的火气就这么消退了,他的儿子死了,他不能再惩罚另一个孩子。虽然姜少泽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本就不赞成棍棒教育,从小就没打过孩子,甚至不让太傅打手板。拿来供奉着的铁戒尺被用来煎铁板肉,另一把竹戒尺被虫咬得千疮百孔。幸好还有一把红木的,姜少泽让松尚把红木戒尺拿来。

葛钰把蟹肉都放在蟹斗里,闻言手差点把肉抖出来,他没想到自己三十几的人了还得被打手板。他本来都想好诏狱一日游,顺便被打板子了,他想把自己讨恩典的特权用在不要解衣受刑上。松尚忍着笑拿来戒尺,姜少泽示意他把手摊开。

葛钰红着脸,扭捏地摊开右手,姜少泽举起戒尺划出破空声,落在葛钰的手心时只是轻轻一点,比鸟落在枝头上的力道大不了多少。葛钰这才想起陛下是个高手,他的剑术还是陛下手把手教会的,这点力道当然随心。陛下还是和过去一样,弯着眼睛看着他。

“朕知道,怀宇已经知错了,所以下不为例。”

心口放血的伤疤就像瞬间愈合了一样,葛钰笑出声来。

姜少泽微微合上眼睛,下一秒所有神色都被他收敛起来。荷花池里的尸骨,当年他重病的时候就有人想要以此煽动他人造反。只不过大部分人都还能够明辨是非,百姓们对他几乎称得上感恩戴德,他的臣子们又都是他一手甄别提拔的,区区一个前朝内侍和几个小封建地主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他的身份无关紧要,不客气地说,只要能让人过上好日子,皇位上就算是条狗也没人反对。

皇位上栓条狗都比嘉隆帝强。

指望他看到这具骨头产生心虚之类的情绪波动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多让他怀念一下自己的好大儿葛钰。葛钰是葛贤斌的儿子,但和他更亲,当年江牧云算出来葛钰是真龙天子的命,哆嗦着叫姜少泽“早做打算”。姜少泽想还有这种好事,他和澹台鸿亲近,正常来说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而几个还没死的藩王又都是毛重半吨的角色。葛钰和他有血缘关系,又漂亮,又懂事,大不了拿来当个养子以后继位——这可是天师算出来的真龙天子。

葛贤斌觉得还有这种事,但没有拒绝姜少泽召自己儿子入宫伴驾的要求,只是平均每天谏一下,跟姜少泽说别在这里发癫我们的血脉是母系的你得找个父系。姜少泽没被他谏到,但没想到一年后澹台鸿给了他一个惊吓,整了个儿子出来,那么,姜少泽想,行吧,有了个备案。

葛钰倒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亲爹,但皇宫里环境更好,好吃的更多,他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又有孕害喜,爹把娘身边守成个铁桶水泄不通,尤其防着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儿子……对他而言家里不如皇宫有意思,皇帝叔叔对他最好,连小太子都让他摸摸抱抱,只是叫他小心些,告诉他小太子还小,骨头都软,就像家里猫儿生的小猫仔一样。

他听亲爹说着君君臣臣的话,又听着皇帝叔叔说的咱们是一家人的话,心想君臣也能是一家人。随着年龄渐长他明白了自己的幼稚,但皇帝叔叔人是极好的,不在意他的那些失礼,只要他做好他该做的事情。而太子弟弟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真的像是小猫儿一样又娇又软。

皇宫超好的,葛钰超喜欢在这里的。

姜少泽晃晃脑袋,大概是人老多情吧,他总是在回忆,井不是鬼,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昙扬子清理干净了,他就继续巡逻。月色之下四处寂静,只有不远处的保安室还有着明亮的灯火。

当姜少泽走进保安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江牧云大概是感觉到了自闭,把自己裹成一团睡得很不安稳,钱陵靠在墙上闭眼休息,澹台鸿精神奕奕地盯着门口。在姜少泽走进门的瞬间澹台鸿就站起身来,速度快到眼睛都无法捕捉他的身形。澹台鸿看着姜少泽,很克制地亲了亲他的嘴角。

钱陵一抖。

姜少泽把他推开,澹台鸿也不介意,而是环住了姜少泽的腰,低声问:“陛下可有发现?那个叫熊远的已经解决了?”姜少泽又把澹台鸿稍稍推开一点,他已经不习惯和人那么亲近了:“热。”

“是,”澹台鸿说,下一句话还是一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