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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误落尘世间,一去四十年

花开了四季,月圆了百年。

风景还是那般美好,只是人已去,楼已空,俱往都已成云烟,所有的印迹都已被时光洗涤。

存在的生灵们,哪个又能感同身受他们当初爱的怎样的热烈和忘我,怎样的撕心裂肺,怎样的悲怆和伟大。

谈什么不负,论什么永恒,笑什么痴狂,叹什么离别。

等不到你的归来,便随你同去吧——这是一个多么美丽而凄楚的爱情誓言,可惜,现实永远隔开你的不归路。

不是求而不得,而是上天总要让你知道,你不能贪得无厌。因为你已经拥有过昔日的快乐和幸福,这已经足够。

上天给你的,都是你可以接受的,可以渡过去的。

总要把你锤炼成无欲无求,普心渡众的地步,才能承认你的仙位,成就你的修行。

你爱的,就是界道所有生灵都爱的,你恨的,却只归你来恨、你来除。

他们四位,没有一个守得团聚。

伯尘,被押入不周山,世代为盘古守灵;

孟瑞儿,被灭了情窍,收回花仙的司职,贬为花匠姑,圈于四王天日夜照料所有仙华灵草;

东王公,被投入凡间轮回四十九世,历尽情感坎坷不得善终,转入下一世时,不能抹灭情感记忆,可谓忍世间极大之苦痛!

而瑶姝,则被打回虚浮的身影原形,不得变幻和修行,暂居修罗道,等到次年农历十月十八日,后土娘娘诞日这天,便涅槃回归,消逝于界道。自此世间再无瑶姝仙子。同时,将她修炼的木簪全部毁损,以防世间有人偷得相思解药的方子,乱了天庭的安排和界道的秩序。因为在天庭看来,普度众生的意义在于让众生经历然后悟出道理,而不是躲避。

拆散,就意味着太平;罚没,就能换来消停。

在那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从来就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和留情。

一个神仙的称谓,就是苦痛的代名词。

如果棱角总要存在,那它有朝一日终会被打灭。最终你必须如流水那般,有着最柔软的体态,却具备最坚定的信念,以此来面对和挑战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混沌。

他们的孩子全部抹掉了对亲生父母和同胞兄弟姐妹的记忆,被赋予天庭之子的称谓,镇守南天门和东天门。

但是天庭忘记了被东王公判罚的伯尘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儿子,他被刺猬仙公藏了起来。直到后来风平浪静,刺猬仙公才将他的姓氏随了自己,将其认作自己的孙子来抚养,为他更名为孚绶。

孚绶虽是伯尘和孟瑞儿精血所成,凝集了他们的内功,但因被东王公三次天罚,湮灭了很多功力,无法长生于天庭,遂三进三出轮回道,后经刺猬仙讲述,将自己父母的故事,以及瑶姝与东王公的凄美爱恋,全部刻入石书,藏在府邸地窖里,并以脊血封存,标注着“第7代名中有王,启”

后来,此家族果真出现一位嫡次女,是第七代名字中有王字部首的,其名——“恺璇”。

她在一次梦中受到指引,来到地窖找出那本石书,启了封,就地读了起来。

梦里她读了三天两夜。

醒来时,书中描绘的那种种奇特的幽香,橘香,那五彩燕雀,那海蓝色的瑞香花,那金色的眼睫,那阴森恐怖的乌磔台,那插柳沿堤,栽梅绕屋的囿愆堂,那一段段惊险的收妖记,那揪心难忘的恋与痛,好似还浮在眼前。

于是,她昼夜冥思苦忆,奋笔疾书,写就了这部梦传。

写完之后她又开始忙别的事情,就没把这小说继续推广。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小说,到最后她也相信,这只是有个偶然的梦,促成了这个小说而已。

忙忙碌碌半年后。

一天,她坐着空荡荡的地铁去上班,正闭眼养神,过了两站,忽觉得有人碰自己的胳膊肘。睁眼看看旁边不知何时坐过来一个男人,正和她打招呼:“你好啊,恺璇!”

吓死人。

周边虽然有两三位乘客,但都在玩手机,丝毫没注意到恺璇和这个男人的动静。

“你怎么知道我的网名?”恺璇警惕的问。

“我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看过你的小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很巧合的。”

“什么事?”恺璇第一感觉他是骗子,且听听他怎么编造剧情。

“我有一种感觉,你好像写的是我家的事情。”

心里笑喷。

恺璇问:“哪一段是你家的事情?”

男子说:“瑶姝那段。你看,”他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躺着一只润泽的但看似饱经时间沉淀的玉簪。

恺璇疑惑的看着他,他有点紧张和激动的解释:“这是我的祖上传下来的,我的祖娘叫方瑶珠。祖爹叫倪君明。”

恺璇皱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你有病吧!”说着起了身走到车门处,祈祷赶紧到站停车。

身后的男人没有一起跟过来,恺璇从车门光亮的玻璃上看后面,那人好像不见了!车门一开,恺璇心慌慌的赶紧下了车。

出了地铁来到地面上,恺璇怔住了,腿有点软——那个男人正站在马路边。见到恺璇便上去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恺璇马上和他保持两米以外的距离:“别闹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你刚才说的名字都不对,我写的是瑶姝,不是瑶珠,我也从来不知道倪君明是谁,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干啥?”

男人说:“倪君明就是东王公。我是他的后代。至于祖娘,因为后来怕惹麻烦,她故意改了名字。”

恺璇哭笑不得,无奈的说:“我很感谢你垂阅我的小说,但你不要这么上瘾,那只是小说,不是真的,我也不是孚绶的后代,我又不姓曾,你如果有想法,欢迎你来续写。我现在要上班去了!”

男人说:“我也不姓倪呀,我们轮回多少世了,早就改名换姓了。这只是符号,但我们身体里的元神就是他们的子嗣。我知道这儿有一个喝咖啡的地方很不错,咱们边喝边聊吧,真的需要你帮忙!”

恺璇半信半疑,但想到他刚才莫名的从地铁里消失,又神奇的比自己先出了地铁,就觉得或许这神灵的事情真的存在?

怀着好奇和有点期待的心情,她接受了他的邀请,来到一家以前从来没注意到的颇具中式风格的咖啡屋。

这一上午,恺璇都在听一个故事。

听的入迷,她用手戳着腮帮子,说:“如果不是你讲出细节,拿出更多的证据,我根本不会相信这些果然存在!真应该拽过来那些无神论的人,一起来听听。”

男人摆摆手说:“那没必要,他们有他们的信仰,不信神,也不意味着一定就作恶了。”

“嗯,”恺璇又迷茫起来,“如果我真的是伯尘和孟琳的后代,为什么我一点点功力都没有?还总是遇到倒霉的事情?”

男人温文尔雅的一笑:“你这还算倒霉?有着平静的家庭,迁就你的老公,健康的儿子,每天坐在空调房里工作,想吃啥喝啥一买就ok了。老人也不用你床头床尾的照顾。你还想怎么样?至于功力,你以为有了那个好哇?有了功力,就有了艰巨的责任,你办不好,天庭就以各种方式惩罚你,你觉得好哇?”

恺璇想想也有道理,说:“那你和我一样,也是普通人了?”

男人点点头:“普通人最好,平平淡淡一生,那就是福气。”

恺璇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还好,能把东王公的血脉留下去,而我这女儿身,唉。”

男人提醒她:“你别忘了你小说里提到一句,神仙就是痛苦的代名词。你难道希望你孩子痛苦?你和你祖娘一样傻。”

恺璇自嘲道:“这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知道我傻。只是我不甘心,我祖娘傻,却碰到一个那么帅气,那么神勇,那么爱她和专一的男仙,我怎么遇不到。而且祖娘是瑞香花仙,姿色在天庭也是排在头部吧,我长相怎么如此普通?身材还这么胖?这是把他们所有的错误都放我一个人身上惩罚吗?”

男人叹气,道:“你要是这样想,下辈子估计比这辈子还要惨。做人要知足,神仙的后代,更要知足!”

恺璇对于他这种说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示意他再给自己点一杯咖啡。

他拒绝了:“你要学会自控,这么拼命喝,毁的是身体。神仙更要自律。”

“啪——!”恺璇一掌打在小腿上,笑着说,“不好意思,拍死一只蚊子,他老是嗡嗡叫,让我心烦。”

男人表情稍有尴尬的说:“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所以你会把小说结果改成真的,对吗?”

“可是,”恺璇一边喝着一边想,澳白真的没有玛奇朵好喝,又说,“神仙不是各个都虚怀若谷、没有纠结的事情吗?难道对于别人的看法,还这么在意?”

“是不在意,但你写成那样悲惨的结局,世人读了会困惑,辛苦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得善终,今后谁还会从善?何况你我祖辈确实得到了好结果。你干啥不如实写?”

“我喜欢悲剧,我这是文学创作,又不是写史诗。”恺璇说罢一仰头,把杯底咖啡喝光。

沉默。

恺璇忍不住打破了寂静:“如果我不改,会怎样?”

男人耸耸肩:“谁能把你怎样?还不是一样的过。只是这样的话,你会让你的祖仙心寒,他们那么努力的去处理黎案,为世间积德行善,可惜后代连纪录都不想如实做。”

恺璇不乐意了:“我从来没想做什么纪实,我就是手痒,随便写了点,谁知道就撞上祖仙的事情了。”

男子也是比较同情她,说:“也许是你的祖仙,例如伯尘或者孚绶,有意让你继承他们的写作能力,来纪录他们的事情呢。”

“他们还在天庭吗?能看到我吗?”恺璇好奇的问。她突然好想见见他们。

男人摇头:“这些我们不该问,也不要有期待。天上,人间,各自有各自的任务,过好自己的,就是最好的状态。”

恺璇叹口气,想了很多很多。好像从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都能串起来了。

然后她说:“我可以改写,但是我有个请求,能不能作为条件交换?”

“嗯?”男人闻言,想到了什么,笑起来。

恺璇不解的问:“你笑什么?”

“没事,你说,我尽量满足你。”男人口吻温和亲切。

恺璇转动着手里的咖啡杯,怅然的说:“我想见见我妈妈。”说着就哽咽起来,想起娘,已经九年没见面了。

男人没有说话。

恺璇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道:“我想让她看看,我现在多么坚强了。”

“她在天上已经看到了。”

这句话让她泪崩。

他拍拍她的肩,说:“这是你作为仙人子嗣的必经之路。注定你一定要比常人经历更多苦难,即使你已经做的很小心,很好,依旧会不得志。”

恺璇长长的吁出憋在胸口的气,抖擞一下精神,问:“你就说,答应不答应我的条件吧。”

“我做不了主。”男人讲,“而且,阴阳相隔的人最好不要在同一个维度相见,能有感应就好。”

“可是我感应不到她的腰腿疼是否好转了,在天上好不好?”

“放心吧,她一切都很好!”

“你怎么知道,你难道上过天,见过我妈妈?”

男人略一犹豫,道:“没见过,但这是规律,上天不会让你和你在意的人都痛苦。”

她低头想了良久,道:“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回去改写小说结局。”

男人面露欣慰表情,问:“没有别的条件了吗?要不再想一个?”

恺璇摇了摇头:“想不出什么特别期望的了。”

又是一阵寂静。

她只听男人说了一句:“这有点不像你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