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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沈轻稚一来, 萧成煜的胃口就好起来。

帝妃二人用了一会儿晚膳,待用了五六分饱之后便不约而同停下了手,开始慢条斯理吃茶看勇士们跳舞唱歌。

篝火熊熊燃起,火边就是年轻力壮的年轻儿郎, 他们一边跳, 一边唱着古老的歌谣。

沈轻稚越看越觉得有趣, 眼睛亮晶晶的,就连萧成煜同她说话都没听到。

萧成煜:“……”

萧成煜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扭头看向边上侍立的柳素衣,道:“给宁嫔娘娘上一碗杏仁酪。”

柳素衣躬身,安静无声退了下去, 不多时便端上来两碗杏仁酪。

杏仁酪的香味很独特, 尤其是秋日傍晚的凉爽天气里, 热乎乎的杏仁酪带着奶香味, 沈轻稚娇俏的鼻尖微动,一下子便闻到了杏仁酪的味。

她立即就不去看篝火边的年轻男儿, 转过头来看向柳素衣。

柳素衣冲她福了福,先给萧成煜呈上杏仁酪,然后才端了另一碗放到沈轻稚面前。

热乎乎的杏仁酪一上,沈轻稚的心思就圈在吃上了。

她这碗杏仁酪上洒了点点白芝麻, 她用白瓷勺子浅浅品了一口,丝丝甜味混合着杏仁的香味便充斥口鼻之间, 她眯了眯眼睛, 对萧成煜道:“陛下, 这个好吃的,你也尝一尝。”

萧成煜的那一碗没有放白芝麻,应该是御茶膳房特地用来区分甜味的, 沈轻稚这碗更甜一些,萧成煜那碗就清淡许多。

见她重新看向自己,萧成煜不动声色端起杏仁酪,满意地品了一口。

入口即化,芬芳馥郁,确实很好吃。

萧成煜对沈轻稚道:“你若喜欢,以后每日都品上一碗,这边有饲场,牛羊都有不少,奶品很多。”

沈轻稚便高兴了,她道:“那臣妾便谢过陛下了。”

待得晚宴结束,一行人回了东安行宫,萧成煜没让沈轻稚回自己的芙蓉园,领着她一起回了畅春芳景。

沈轻稚沐浴更衣,一头长发编成长辫子盘在脑后,她身上披着薄纱,一步一步走入汤池里。

萧成煜此刻已经闭目养神多时,听到水声,便轻轻一伸手,把她柔软的腰身揽在了身侧。

沈轻稚安静靠着他,笑着问:“陛下,今日可顺利。”

萧成煜道:“顺利。”

他不悲不喜,并没有计划如约而行的喜悦,也没有被人背叛刺杀的愤怒,此刻的他一如往日那般平静。

沈轻稚知道,他现在的平静已经是百般筹谋之后的结果,在他心里已经经历过一番惊涛骇浪,而此刻海浪已平息,只剩下宁静的大海了。

温泉汤池水温热,暖得沈轻稚通身舒畅,她眯了眯眼睛,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既然困了,她一歪头,就那么自然地靠在萧成煜肩膀上,枕着他宽厚的臂膀问:“二殿下呢?”

萧成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等看吧。”

沈轻稚嗯了一声,又问:“陛下,我不怕,所以陛下也别怕。”

萧成煜这一连串的筹谋,最后即便彻底肃清了前朝后宫的暗线和二心人,却也会背上弑母杀弟的罪名,无论对方做了什么,但这罪名都要落到史书上。

空留后人评判。

在最初的时候,萧成煜或许也犹豫过,但最终家国安康和平在他心中占了上风,名声而已,他并不看重。

没有哪个皇帝是全无骂名的,他自己问心无愧便是了。

这也是母后一直教导他的。

萧成煜闭着眼眸,浅浅呼出一口气:“好,朕不怕。”

两个人安静地靠了好一会儿,等到身上都出了汗,才出了汤池,回到寝殿安然入梦。

这一夜,梦里也有杏仁酪的馥郁芬芳。

次日清晨,萧成煜早早就起来忙碌了,即便在东安围场,他也不能倦怠,今日便安排了小朝会。

沈轻稚醒来的时候天色大明,她在畅春芳景用过了早膳,便溜达着回了芙蓉园。

她一回去就开始问这两日东安行宫的事。

戚小秋昨日一直陪在她身边,留在芙蓉园办事的是钱三喜。

钱三喜上了前来,殷勤给沈轻稚倒了杯茶,这才道:“娘娘,昨日丝柳姑姑来过,说那个失踪的小黄门找到了。”

他脸上并没有喜色,眉宇间也多了一丝愁苦。

“那小黄门是在荷花池里找到的,这时节荷花池水不深,只荷花繁盛,遮天蔽日的,一开始宫人就没寻到,结果丝柳姑姑发了话,宫人便只能再找,这才在淤泥里寻到了他。”

沈轻稚淡淡嗯了一声:“怎么死的?”

钱三喜抿了抿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声音干涩:“丝柳姑姑请了慎刑司的老嬷嬷看,老嬷嬷说……他是淹死在荷花池里的。”

荷花池那么浅,也不过只到人胸口处,可那小黄门却偏偏淹死在了池子里,他临死前拼命挣扎过,手上胳膊上都是淤青,很是吓人。

沈轻稚听了这话,却问:“那不见了的馒首和包子呢?”

钱三喜一愣,这一次面色就更难看了。

“回禀娘娘,宫人们并未在荷花池边看到那些丢失的干粮。”

沈轻稚伸手在桌上敲了几下,突然道:“把行宫的堪舆图取来给我看看。”

钱三喜应了一声,很快便取来了堪舆图,沈轻稚在堪舆图上自习看了看,终于寻到了钱三喜所说的荷花池。

沈轻稚点了点那荷花池,却道:“这里位于东安行宫东北侧,南边并无宫室,是一片翠竹林,而西侧则是两处宫室,两位小主所住的听鹂馆和贤太妃娘娘所住的乐寿堂。”

沈轻稚眯了眯眼睛:“乐寿堂皆是一层的古朴宅院,倒是听鹂馆有二层阁楼,若是站在听鹂馆的阁楼上,刚好能看到荷花池。”

钱三喜心中一凛,同戚小秋对视一眼,两个人皆是凝重起来。

戚小秋便低声道:“娘娘,可要吩咐丝柳姑姑严加看管荷花池?”

沈轻稚思忖片刻,道:“且不提这事古怪,便不古怪,一个大活人也不太可能在荷花池淹死,要知道这荷花池边上还有娘娘们居住,宫人们难道都没听见他挣扎的声响?”

“一个人若是想要求生,一定会大声呼喊,但他没呼喊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

沈轻稚声音冷了下来:“有人不让他呼喊,就一定要让他死,可一个黄门为何一定要死呢?”

沈轻稚看着堪舆图上的听鹂馆,想到李巧儿身上的锦鲤玉佩,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但这猜测却太过大胆,她自己都觉得离奇,那念头只在心里浮起片刻便销声匿迹。

这念头全凭她上一世的眼界,凭借上一世的见闻,才有了如今这个猜测,故而她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即便是戚小秋也不行。

沈轻稚不由有些烦躁。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烦躁,但那种不能言说的秘密压在心里,让她总觉得心里落了块石头。

她想要同人倾诉,可也知道这秘密不能跟任何人说,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让丝柳姑姑盯紧听鹂馆,也看好乐寿堂,太妃娘娘和公主、穆郡王都住在哪里,务必要保护他们平安。”

戚小秋同钱三喜异口同声:“是,臣领命。”

沈轻稚想了想,又道:“把那小黄门的生平都挖出来,看他究竟做过了什么,我们才好顺着线索查下去。”

她要查这黄门,不仅是要查东安行宫的秘密,她也想要查清李巧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便只是千丝万缕的关系,沈轻稚相信只要人动了手,就不可能万无一失,毫无痕迹。

待安排完行宫的事,沈轻稚这才松了口气。

之后两日,行宫里风平浪静,沈轻稚自己玩自己的,很是快活。

而萧成煜带着升职的韩成在东安围场狩猎,就连那两个刚刚提拔上来的赵石头和刘大勇,都一起受到了萧成煜的褒奖,整个围场的气氛越发热闹起来。

又过两日,萧成煜终于抽出空来,提前同沈轻稚知会一声后,两人便于次日清晨,乘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出了行宫。

沈轻稚今日穿着藕荷色的袄裙,衣裙都是素面的绵绸,是坊间富户常见的样式,并不如何奢华,反而很是朴素整洁。

她头上盘着坊间娘子们经常梳的牡丹髻,头上包着一块干净的头巾,只在鬓边簪了一只银簪,显得素雅美丽。

她这么一打扮,身上那种妩媚风流之意一下便散了去,眉宇之间竟多了些温柔平和来。

萧成煜看到她这模样,不由也愣了片刻。

彼时沈轻稚亭亭立在马车边,她回头看过来,只见萧成煜只穿了一身素蓝的长衫,袖口裤脚都学着百姓那般系紧,头上也只系了简单的发带,通身上下简单得很。

即便如此,他眉宇之间的那股英气也藏不住,越是衣着简单,越显得他剑眉星目,俊美非凡。

待上了马车,一路往繁花镇行去,沈轻稚才问萧成煜:“陛下,咱们可带了钱?”

萧成煜一愣,旋即便道:“轻稚,朕……我少时经常出宫,是知道民间疾苦的。”

沈轻稚不由笑了起来:“可是老爷,您这幅模样实在瞧不出人间疾苦。”

她打趣一番萧成煜,萧成煜却并不气恼,他脑中只听到了老爷两个字,莫名觉得很是悦耳。

待得他细细品完这两个字,才抬头看向沈轻稚。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道:“夫人,说的极是。”

沈轻稚被他这么一看,不知怎的,耳朵竟然觉得有些烫,她忙低头吃了口茶,然后才嗔道:“老爷怎么能叫我夫人。”

萧成煜握住她的手,帮她稳稳捧着茶杯:“怎么不能?”

萧成煜眼里有细碎笑意,在她耳边低声道:“朕金口玉言,无可更改。”

“夫人,可听明白了?”

沈轻稚觉得自己脸更红了。

————

马车一路急行,不过两刻便来到繁花镇前。

繁花镇既名为镇,那便由军镇、藩镇等繁衍生息而来,故而形制规整,镇墙宽阔而笔直,显得十分整洁。

且因毗邻东安围场,故而繁花镇的进出城镇管理严格,进出城需要有身份户牒登记,拿不出户牒的一律不许进出。

即便是萧成煜和沈轻稚也不例外。

萧成煜本就是微服私访,自不可能自报家门,不过他年少时常年在盛京行走,自己还有一份身份户牒,这一次离宫之前,他也让礼部给沈轻稚出了一份。

故而在守城士兵检查他们的户牒时,萧成煜很是淡定,还同士兵闲谈几句。

“听闻近来圣上来了东安围场,咱们这繁花镇的游人是不是多了些?”

士兵倒是健谈,闻言便道:“游人没多,但达官显贵变多了,就比如老爷您这样的。”

萧成煜的户籍是看不出来,但他们坐着马车,又有随从仆役跟着,一看便知道是个富户,故而士兵便说了一句吉祥话。

萧成煜笑了笑,让年九福给了些辛苦钱,马车便缓缓前行,被士兵放进了繁花镇。

繁花镇很大,道路笔直宽阔,街边皆是热闹的商铺摊子,店主们忙忙碌碌,接待着客人们。

这会儿正是早食时分,百姓从家里出来,结伴在早餐铺子里用早食。

沈轻稚透过车帘,看得目不转睛。

忙碌煮着汤面的面摊老板,脸上都是汗也顾不得擦,老板娘替食客们上了面,回来看着老板笑,用巾子帮他擦汗。

带着儿女过来用早食的年轻夫妻,似乎已经是面摊熟客了,他们给孩子一人要了一碗鸡丝汤面,夫妻两人却只要了青菜面。

热乎乎的汤面氤氲出蒸腾的水汽,也蒸腾出一派人间烟火。

早晨起来营生的百姓们,或是扛着锄头,或者背着背篓,他们行色匆匆,脸上却都是笑。

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沈轻稚已经有十几年没看到这样的人间烟火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何时她竟是看得泪流满面。

宫里的生活繁花似锦,平静安详,她是满意而知足的,但他们毕竟是人,是人都会向往人间。

宫里宫外是两个世界,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凡间。

待到一块帕子落到自己脸上,沈轻稚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羞赧,握住萧成煜递来的帕子,一边擦着脸,一边又忍不住往外继续看。

车窗外的一景一物,一人一草,都令她无比向往,也令她无比珍惜。

萧成煜笑着看她,并未嘲笑她的动情,他的目光也挪到窗外,看着百姓们平淡的生活,心里也有些澎湃汹涌。

“我十三岁那年,有一次下了课,我问母后什么是早食摊,因为当时我问先生,早膳用过了吗,先生说他在早食摊吃的焦圈和豆腐脑。”

“我从生来就在长信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不知道用膳还要去另一个地方,但我那时候很要面子,我没有当面问先生,只回了宫去问母后。”

萧成煜看着百姓们热热闹闹用早饭,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过。

在宫外的萧成煜,跟宫内是不一样的,但具体有什么不同,沈轻稚也说不上来。

她就觉得他是发自内心高兴的,这份高兴同她一样,都是对眼前一景一物的珍惜和向往。

萧成煜继续道:“母后当时愣了一下,随即便看着我,问我想不想去看看盛京是什么样子。”

“我从小读书,看过盛京的堪舆图,我当然知道盛京是什么模样,可母后这么说,我就想着一定要出去看一看,”萧成煜笑了起来,眼尾有些怀念的弧度,“我从来都没出过长信宫,即便少时跟着去天坛地坛祭典,也不知宫外是什么模样。”

“我当时不知道,母后的这个决定,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我至今还记得,那一日是休沐,母后不叫我在宫里用早膳,只让最年轻的乔先生陪伴着我,一起出宫。”

萧成煜说到这里,声音微顿。

沈轻稚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但她明白萧成煜当时是什么心情,大抵同现在的她是一样的。

萧成煜深吸口气,缓了一会而才说:“我那日在早食摊上吃了焦圈、豆腐脑、素包子和茶叶蛋,去书店买了两本话本,去逛了盛京西市的所有商铺,我问了米面粮油的价格,问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如何而来,也站在路边,长时间看着往来行人,看着他们是如何生活的。”

“那一日我便明白,他们活在人间里,而我只活在长信宫。”

十三岁的皇子,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彼时他已经开始听政,陪着先帝一起召见大臣,聆听他们的御前奏对。

他自觉知天下事,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