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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风祁

顾风祁对时亭州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特别好,他上主席台的时候与时亭州擦身而过,那家伙军装衣领的扣子解开一颗,鬓角浸着一点薄汗,就这么直愣愣矗在楼梯口,不像是来参加开学典礼的。

顾风祁认得时亭州,他的眉眼和他哥有七成相似,但是比起他哥,时亭州的眉眼又多了几分少年的圆钝。

顾风祁在台上发言的时候,眼角余光有几次扫到过时亭州。没办法,谁让时亭州就站在主席台边上,两个人隔得太近了。

第一次看到时亭州的时候,是环塔后勤部主任致辞,他垂着眼眸正专心致志看自己的军靴鞋尖,顾风祁只能看到时亭州后脑上一个桀骜的发旋,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想的那样开心,唇角微微扬起。

第二次是时亭云致辞的时候,时亭州微微侧身,扬眉,聚精会神看着他哥。把时亭云和时亭州两个人放在一起,两相对比,差异就更加明显。时亭云像是一把已经经过帝国淬炼的完美兵器,沉着,冷毅,有条不紊,运筹帷幄。时亭州像是一块看不出品质的刚刚从矿里刨出来的生铁,每一个毛孔都透露出天然与恣意。

第三次是顾风祁自己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时候。顾风祁正讲到要紧处,习惯性地逡巡过四方人群,然后他的视线与时亭州的视线就这么在半空中堪堪相会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分明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只是顾风祁却能清晰看见时亭州的眉眼,少年英气的眉,粲然带笑的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风祁大概还看到时亭州冲他眨了下眼。顾风祁铿锵的演说不着痕迹顿了一下,他移开视线,在心里对时亭州下了定论: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小子啊。长得还不错,可惜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军人该有的样子。

后来开学典礼结束,散会之后时亭州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时亭云身旁,一副兴冲冲的模样,连刘海也随主人雀跃的心情翘起来一缕。

那时候顾风祁正巧站在时亭云跟前,他看着时亭云头顶上那根翘起来的,似乎学名叫做呆毛的东西,心里不大明白这小子到底在傻乐些什么。

似乎从他见到时亭州第一眼开始,时亭州就是笑着的,一直都是笑着的。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顾风祁心里有些许的疑惑。

“哥,我就要进环塔了!”时亭州站在他们两个人跟前,目光灼灼看着时亭云。

“嗯,”时亭云抬手把时亭州脑袋顶上那根翘起来的呆毛给压趴下,语气不咸不淡的,“这儿八千多新生都要入环塔了,怎么就你这么开心?”

顾风祁沉默地站在边上听着,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纳闷时亭州为什么天天这么高兴。

时亭州吐吐舌头,一个十七岁的马上就要成年的帝国预备役军人,居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他哥做了个类似撒娇的举动。

时亭云轻咳一声,对他弟这种很让他们家跌份儿的举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州儿,给你介绍认识一下,这是顾风祁,你们都是这一届的新生。”时亭云微微退开半步,让时亭州和顾风祁能够面对着面。

时亭州偏头看着他哥笑,“哥,你应该把我介绍给人家,刚刚人家在主席台上代表十七届新生做了自我介绍,八千多个人都认识他。”

时亭云颇有警告意味地看了时亭州一眼,有些抱歉地冲顾风祁点了一下头,“风祁,这是我弟弟,时亭州,这小子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以后还要麻烦你多看着他点。”

时亭州没在意他哥在人前揭了他的短,他笑着向顾风祁伸出右手,“久仰大名!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啦!”

顾风祁和他握了手,少年人的手温热,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指根有薄茧,应当是常年摸枪的缘故。

顾风祁很早便听闻时家世代戎旅,时远的两个儿子有一半的童年时光都在训练场上度过,现在看来,传言似乎不虚。

顾风祁握着时亭州的手,微微颔首,很含蓄地吐了两个字,“你好。”

时亭州看着顾风祁,一双粲然带笑的眼微微睁大了。

你好?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时亭州对顾风祁的第一印象,除了惜字如金之外,大抵逃不开寡言,骄傲,冷漠,以及类似词语的范畴。

新生代表?确实很厉害。但是想在环塔成为金字塔尖上的人物,光靠漂亮的仪表和漂亮的演说可还完全不够看啊!

两个少年人之间隐隐擦出一□□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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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塔的食宿条件很好,每名新生都分配到了一件单间宿舍。不过淋浴间是楼层通用的,据说是为了延续帝国军队的优良传统,要能够吃苦耐劳,单间浴室以及持续不断供应的热水会助长帝国预备役军人中骄奢淫逸的不良风气。

要知道,真正的帝国军人们现在都正在雪原上与纳喀索斯激战呢。那个地方可没有热水。

不知道是巧合,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还是什么其他人有意为之的安排,时亭州和顾风祁的房间是正对门。

顾风祁进了房间,把自己携带的少量行李整理好之后,就拿着《帝国军事百科全书》在书桌边上坐下了,他刚刚翻到“荒原”一章,就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

“谁?”顾风祁把书合上,站起来,椅子腿儿在地上划拉出轻微的声响。

“我。”门外边传来声音,这声音很熟悉,但是声音的主人却与顾风祁一点都不熟。

顾风祁拉开椅子,走过去开门,看到门外那张脸的时候,顾风祁又在心里加深了他最初对时亭州那句“自来熟”的论断。

“有事吗?”不过毕竟是同学,顾风祁并没在面上表露出任何的情绪,只克制而礼数周全地微微点一下头。

“没事儿啊,”时亭州大无畏地直直对上顾风祁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就是过来坐坐。”

顾风祁眨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时亭州就顺着他左肩和门框中间的那条小缝一溜烟钻进房间里去了。

从小到大,顾风祁都还没有遇见过没经他同意就进他房间的人。

顾风祁额角轻轻抽了一下,还是沉默着跟时亭州走进去,然后关上房门。

如果这小子乱来的话,他能不能动手揍他?

但是环塔似乎有条例规定说,私自斗殴要记过。

顾风祁在心里已经盘算过一圈,但是时亭州却令他意外地很规矩。

时亭州进了顾风祁的房间,没乱走也没乱看。

他看看顾风祁铺的整齐,纤尘不染的床单,干脆直接盘腿在地上坐了。他是真的单纯过来坐坐,一个人待着太没劲,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说不定等会儿还能和顾风祁聊聊天什么的。

顾风祁走过来,微微垂眸看着时亭州,“怎么坐地上?”

时亭州仰脸,眼睛里面盛着窗外透来的细碎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