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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善棋

棋下了一半,屋内的香也燃到了底,香灰散落。

棋盘上黑棋白棋各占一方,白棋宛若强龙,进攻迅猛,黑棋行时要柔和些许,乍一看好似黑棋落了下风,可细看两者实则分不出胜负,黑子白子各有优势。

萧轩洲落下一颗白子,望着棋盘上势均力敌黑子与白子,谢佩珠敛神思索着,她思索时有属于自己的小习惯,伸指碰碰自己的耳垂。

当走了一步满意的棋时,便会快速地勾了勾唇,

与那年相比,又似乎未变。

善棋者善弈,他端起茶杯,指腹划过杯子边沿,“你这步棋,是想置我于死地?”

白子被黑子包围,只余有一处空缺。

谢佩珠捻起一只黑子,末了又放了回去,“差点就被殿下骗过去了,走了这处,被置于死地的可就是我了。”

萧轩州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那让孤看看,你该走哪里。”

“今日不早,分出胜负也不急于这一时。”她勾唇笑了笑,“佩珠还是得回去再翻翻书,看看如何赢了殿下。”

男女之事,留了悬念方有来日,来日方长。

就像这盘棋,不到最后一刻,结局未可知

“那孤便为谢娘子留着这棋盘,谢娘子可是要说话算话。”萧轩洲自是读出了她话语中未尽的意味,笑容绮丽,“孤便等候明日。”

“你那日过敏突然,也未曾带换洗衣物,身上这衣裙,当还是柔福公主的罢。”萧轩洲推出一个木匣,“周郎赠与你的那支既簪子摔碎了,便换一支。如今这些发钗,并不配你。”

谢佩珠今日穿戴都是柔福公主从库中所拿,她与柔福身量不同,只有柔福年少时的衣裙,谢佩珠姑且能凑合一二。

因而有些过了时,至于头上钗环,谢佩珠为了相配衣裙,便也选的较为朴素。

她行礼谢了恩,接过了那个木匣。

木匣很轻,谢佩珠几乎能猜到匣中所装之物,会是什么。

但于她而言,这木匣似乎又有千逾重。

如若有人发现谢佩珠如此行径,估计要么绞了她的头发,将她送入寺庙做了尼姑,罪要再重些,说不定就将谢佩珠沉了塘去。

她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那又如何?她从不相信书里所言,谁若信了,谁才是要被忽悠傻了。女子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书里说的可不算。

她才不会感到羞愧难当,反应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那木匣外表雕花十分精致,她捏着外扣打开了木匣,里面放着一支玉镯,玉镯通体成色剔透,白中泛着淡青,上面雕了几多梅花,分散开来。

与之前周琅送她的那支玉簪雕花样式,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谢佩珠望着上面的梅花,有些疑惑---

太子有这么喜欢梅吗?梅有什么好看的?

凌寒霜雪,她看他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光透过玉石,折射出透亮之感,直至那模糊的光影之中,走出了一个人。

竹林潇潇,沈照与她擦肩而过,一字未语。

而不远处轿撵,正是高贵妃。

高家并不是百年望族,有底蕴的世家,全凭着高贵妃一人扶摇直上,那日与周琅所谋划之人,便是她的侍女,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婢,反之亦然。

在宫中敢于放蛇,高贵妃也绝非善人。

远远望去,谢佩珠只能窥见高贵妃红装盛美,满头珠翠轻晃。

心头蓦然涌出一阵惧怕,像是遗忘的记忆再此刻触发,谢佩珠抚住额头,杂乱的画面忽然塞进脑中。

就是面漆这个人,对她说道---“狐媚之女,长得倒是冰清玉洁,只可惜不走正道。”丹蔻染成的指甲轻抚过谢佩珠额前鬓发,“我不会伤了你这张脸,但你此生,不会有孕。想做太子妃,你没有那个命。”

“荣华富贵,更不属于你。”

那是宫中的屋子,陈设与柔福公主宫中有几分相似,却是个暗面,昏暗的像是牢房。

谢佩珠被两个有利的婢女压坐在椅子上,她们手拽的谢佩珠生疼。

谢佩珠狠狠瞪着高贵妃,轻嗤一声,“这事怨得了我?我还觉得委屈呢。你们不过柿子挑软的捏罢了--”

“是啊,确实不怨你,你确实是个可怜之人,我也手段下作,可那又如何?”高贵妃捧起她的脸,娇媚的脸上却含着恨,“你谢家已经光耀了这么久,天地之间,万物都会更替,如今也该换换人了。我便要做这世间最尊贵之人,最幸福之人,而后的荣耀,也皆属我高家。”

“灌了红花,再挑了手筋罢。”高贵妃低头把玩着护甲,笑了一声,“一个玩物,留张脸便是。想必他还要念我仁慈--”

苦涩的汤药入了口,谢佩珠却未曾落泪,被呛了几声也只笑了抬头,“娘娘没有听过一句话吗,莫欺少年穷。”

肚子在隐隐作痛,她面上笑容却更明媚,“只要今日我不死,来日倒霉的便必定是娘娘。”

“而你今日,杀不了我。”

“你的嘴,到是比你的骨头硬几分。”高贵妃望着那行刑的宫女,笑了笑,“可惜你的夫君,未曾来呢,甚至还是他想将你送于--”

血红的液体流了出来,染湿了裙摆,像一片火红的焰火,灼烧着她每一寸皮肤。

她以后是不是就是个废人了?

可她还想走遍这天下,看看远方的美景,不一样的斜阳残照与落雪漫天。

谢佩珠闭上眼,不愿承认心中冒出的恐慌,额头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疼的她喘气,耳边嗡嗡已然听不清高贵妃在说些什么。

“谁允许你们在宫中动用私刑?”昏暗屋内倏忽之间落入日光,沈照一身绯袍逆着阳,拔剑指向高贵妃,眉目间凝结着怒气,宛若恶鬼索命,“我来领人。”

高贵妃掰断了手中护甲,发怒起身,指着沈照怒骂,“沈照我看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你敢在宫中拔剑?”

“官家可要不了我的命。但我今日可以要娘娘的命。”沈照手中捏着剑,剑尖有血滴坠落。

无人敢拦他。

沈照垂眼,“噌”地一声,将剑收入了刀鞘之中。她走近抱起了奄奄一息的谢佩珠,似是害怕再伤了她,动作轻柔恍若一阵风,“我带你走。”

谢佩珠不知为何,落了泪。她眼中的沈照,面容清冷,可眼中却还余下了几分温柔。

和她如今见过的所有沈照都不一样,没有那么冷,也没有那么疯。

“很疼吗?”沈照的手指拂过谢佩珠额前濡湿的发,眉眼如月色拂照,“马上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