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邓瑛无法完全听明白的，说完低头独自笑笑，虽然照顾背后人的情绪，忍着没笑出声，但整个人倒是因此松弛了下来。丢掉铁锹，轻轻晃动着一双腿伸手继续烤火的，随口问邓瑛aldo帕子还凉吗？ardo

身后人又不出声了。

杨婉很无奈，刚要站起来去换帕子，他忽然又开口了。

aldo还凉。ardo

aldo行。ardo

邓瑛开口，她也就没坚持，抱着腿重新缩回去坐着，aldo那你睡一会儿，我再烤会儿火就出去了。ardo

房间不大，木炭的火焰把墙壁照得暖黄暖黄的，两个人挨着一起坐着不说话，一个在刻意保持身体上的距离，一个在努力保持心理上距离。但彼此都没有什么恶意，所以气氛并不尴尬，杨婉甚至起兴哼了一段周杰伦的《珊瑚海》。

邓瑛想试着挪动腿，钻心的疼痛却令他瞬间脱力，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aldo怎么了。ardo

aldo没有，姑娘不要回头。ardo

杨婉aldo哦ardo了一声，伸手又把铁锹捡了起来，随意地去翻炭火，顺着他的意思一道帮他掩饰，他突如其来的狼狈。

aldo杨姑娘。ardo

aldo你说ardo

aldo出去了不要跟任何人讲，你见过我现在这个样子。ardo

杨婉听完这句话，心里不大痛快。aldo你这样想我的？ardo

aldo不是。ardo

aldo那是什么。ardo

邓瑛解释不了这么直接的问题。

他自己已然这样了，再也没有什么名誉要顾，但眼前的人是杨伦的妹妹，不论她出于什么原因来关照他，他都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令她蒙受伤害。

但他不敢直说，所以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杨婉把腿挪向一边，稍稍侧向邓瑛，眼睛却还是望着炭火炉子里不断明灭的火星子，aldo你总是不说实话，我也不好受。ardo

说完不再吭声，也不像刚才那样哼歌。

邓瑛很久很久都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禁侧头去看她。

杨婉坐在那儿捧着脸一动不动，脸颊被火烤得通红。

邓瑛以为她生气了，一时有些后悔。

aldo邓瑛ahelliahelli无意对姑娘无礼。ardo

他试着解释。

aldo知道。ardo

她简单地回应了两个字，情绪到是很明显，但邓瑛还是应付不了。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过去他把太多的时间花在了皇城的修筑工程上，耽搁了娶妻生子，到现在为止，他也不太了解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于是一面不想看到杨婉难受，一面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他才受完辱刑，几乎是一si不gua地躺着，动也动不了，更拿不出任何东西去哄哄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试着把心里的真意拿了出来。

aldo对不起。邓瑛不跟姑娘说话，是觉得邓瑛如今这个样子，羞于与姑娘同在一室。ardo

杨婉一怔。

这句话背后是呼之欲出的自伤欲。

aldo不要这样去想。ardo

她不假思索地回应他。

aldo你才不需要羞于面对任何人，应该是朝廷羞于面对你。一人之罪诛杀满门，本就不是仁义之举，也不公正。ardo

邓瑛笑了笑。

aldo父子同罪，不能说是不公正，我只是想不通ahelliahelliardo

他顿了顿，杨婉听到了牙齿龃龉的声音。

aldo我只是没想通，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样的刑罚。ardo

这话比之前任何一句话都要坦诚。

来自一个研究对象的自我剖白，但杨婉却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听不下去。

aldo难道你宁可死吗？ardo

aldo不是，如果宁可死，那一开始就真的绝食了。我只是觉得，朝廷对我太ahelliahelliardo

他最终没允许自己说出不道的话。

杨婉在邓瑛的温和与从容之中，忽然感觉到一阵真实的窒息感。

她望着自己铺在地上的影子，aldo你知道，朝廷这样对你，是为了利用你吗？ardo

aldo知道。ardo

杨婉忽然眼红，她赶忙仰起头，清了清有些发痒的嗓子，aldo所以你是怎么想的。ardo

aldo皇城内宫倾注了我老师一生的心血，还有几代匠人四十几年的春秋，我有幸参与这个工程，也想善始善终地完成它。ardo

杨婉笑了一声，aldo我就说《明史》有误，都特么乱写的是些什么。ardo

aldo姑娘说的什么？ardo

aldo没什么。ardo

杨婉逼自己平复，aldo我就是觉得，你应该看开一点，你为人再好，又怎么样呢，他们还不是一样，该乱说的乱说，该乱写的乱写。ardo

邓瑛没有应杨婉这句话，反而问她，aldo姑娘不生气了吧。ardo

aldo啊？ardo

杨婉一愣，原来他实实在在地说了这么多话，是以为自己生气了。

aldo本来我也没生气。ardo

aldo邓瑛能问姑娘一个问题吗？ardo

aldo你问，你问什么，我都说实话。ardo

aldo姑娘为什么要留在这里。ardo

aldo我烤火ahelliahelliardo

aldo姑娘说过会说实话。ardo

实话就是他是耗尽她十年青春，比她男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当然，她现在不能说得这么直接，但犹豫了一阵之后，却还是决定回答地坦诚一点，穿越故事里那些套路意思都不大，毕竟她不期待，也不可能和邓瑛发生什么。

aldo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就当我是为你活着吧ahelliahelliardo

她说完仰起头望着房梁上凝结的水珠，aldo你想不想睡一会儿？如果不想睡，我就跟你唠唠。ardo

aldo我不想。ardo

他的这个回答，让杨婉由衷开怀。

她清了清嗓子，aldo行吧，那你听好了。我呢ahelliahelli以前就是为你活着的，我父母经常说，我到年纪该嫁人了，不应该天天只想着你的事，你这个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也不可能真正陪我一辈子。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不论人品长相都不错，但我不愿意。ardo

她说到这里，勾住耳边的头发，轻轻地挽到耳后。

aldo去年我生日那天晚上，我还在读你十七八岁时写的文章，《岁末寄子兮书》。你自己还记得吧，就是你写给杨伦的那封信，对了，那封信到底是你十几岁的时候写的。ardo

aldo贞宁四年写的，十六岁。ardo

aldo嗯，那篇文章我读了不下百遍，里面你写过一句，also以文心发愿，终生不渝，寄与子兮共勉arso，我特别喜欢，每读一遍，我都确信我最初对你的想法没有错，如果让我放弃你，那我觉得，我之前的十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管别人怎么说呢，反正我不在乎。ardo

对着自己的研究对象讲述的是自己的学术初心，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历史系博士都享受不到的待遇。杨婉越说越认真，沉浸在无俗而纯粹的讲述欲中。

然而邓瑛理解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含义，那是一种他此时此刻根本承受不起的爱意，

但他同时又在这一席话中感受到了一股残酷的暖意，如淬了火的刀切开肌肤，挑起皮肉，他觉得很疼，但除此之外，身边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有同样的温度。

aldo所以ahelliahelli你不愿意嫁给张洛？ardo

aldo张洛？aardo

这个名字杨婉倒是很熟悉，aldo北镇抚司使张洛吗？我ahelliahelliardo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刺眼的光突然穿过被邓瑛剥出的纸洞透了进来，杨婉忙抬起手臂遮挡。

李善的声音在外面响起，aldo杨大人，就此处还没有找过了？ardo

杨伦站在雪地里，看着眼前的刑室，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就在里面，如果不是杨婉也在里面，他站在这里一定不会是现在的面目。

他没有答应李善，抬头朝门内喊了一声：aldo杨婉！ardo

杨婉被这一声喊地aldo噌ardo地站了起来，她的名字只告诉了邓瑛，外面这个人怎么会知道的？

aldo杨婉，听好了，你自己给我走出来，如果我带你出来，一定打断你的腿！ardo

这下杨婉彻底凌乱了，知道她名字就知道吧，但好好的怎么就要打断她的腿。

她不自觉地看向邓瑛，aldo你ahelliahelli你ahelli你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吗？ardo

邓瑛听出了杨伦的声音，虽然不解杨婉为什么听不出，但还是应道：aldo你兄长，杨伦。ardo

aldo等一下，杨伦？我兄长？ardo

杨婉抬头朝窗户看去，迅速地在心理检索了一遍的这段历史人物关系。

杨伦是靖和年间的内阁辅臣，贞宁十二年时，尚在户部任职。底下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史料上没有记载她名字，只知道杨伦把她许配给了北镇抚司使张洛，但还未成婚就失足落水淹死了。

所以杨伦的胞妹叫杨婉，那么她现在的这副身子ahelliahelli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