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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听着齐景炀这么说,荣富和空岩都对视了一眼,现在时候确实晚了不少,齐景炀没有心思也是对的,再者说,方才赵佩瑜才刚刚去世,还是为了保全齐景炀而自缢的。

他们谁都想不到赵佩瑜究竟忍受了多少痛苦和多少心酸,下了多大的决心将白绫悬上那根横梁之上。

众人便也不敢再说什么,齐景炀身体觉得疲倦不已,转身便离去了。

逆着光只大约看到他的轮廓,细看之下,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一支玉簪束起如瀑的乌发,眉目如画,灿若星辰,一双薄唇轻抿,脸上却是一片清冷,如此飘渺冰冷,似冬日的雪花,清冽幽然,美的惊心动魄,却非凡尘所有。

从前只看到了齐景炀暴躁的那一面,饶是空岩和荣富都没见过齐景炀这副样子,在所有人眼里,曾经的太子爷齐景炀,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说脾气差了一点,可是平时也算得上是一个开朗的少年,最喜爱诗词歌赋,赏花饮酒,若是齐景炀只生在一个普通的富贵人家,或许如今才气必然名满天朝,不至于为了仇恨和与齐景钦争斗皇位把自己逼成现在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如此想着,空岩和荣富都不由得心中有一丝遗憾,齐景炀从一开始就没有做什么坏事,都是这个太子的身份和明贤皇后陆丞相一直推着齐景炀被迫前进,若齐景炀从一开始就和齐景钦换一个身份,或许就不需要这个样子了——那时身为王爷的齐景炀必然是早已经云游四海,才气名满天下的了,或许陆芙霜也不会病逝,陆高鸿也不会被处死,赵佩瑜或许会陪着齐景炀一同游历天下,所有的勾心斗角都会消逝不见。

齐景炀本来就无意争斗这个皇位,在小时候他对皇位还没有什么概念,对自己的太子之位并没有什么危机感的时候,在那个时候,齐景炀和齐景钦总是会一起去逗齐望舒,会一起玩儿,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关系就像普通人家的亲生兄弟那么好。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长大以后,齐景炀和齐景钦二人居然因为一个皇位争来斗去,争得满城风雨头破血流,齐景炀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但是齐景钦心中和如今的处境也不见得有多好。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呀……”荣富在宫中大半载,没想到眼看着就要在东宫值守到自己寿终正寝的时候居然搬出了皇宫,看着齐景炀失神落魄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一声。

空岩看了一眼荣富,随后说道:“其实现在对于王爷而言或许才是最好的。”

空岩是齐景炀的书童,从小就陪在齐景炀身边,不像荣富一样是以长者的姿态在齐景炀身边陪伴着的,他最是能懂得齐景炀如今的心性,现在的齐景炀不用去想怎么夺得皇位,只用想着好好安度余生就好了,皇上定然会原谅他的,毕竟他是明贤皇后唯一的一个孩子,就算未来齐景钦登上皇位,想必看在皇上的份上也不会对齐景炀怎么样,齐景钦一直以来都不愿意伤害齐景炀,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必未来齐景钦登上了皇位也会是如此,眼下只需要齐景炀自己放好心态,摒弃过去,好好的在“淙王府”安度余生就是了。

荣富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心中想着空岩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如今已经过世的前太子妃赵佩瑜下毒毒杀靖王爷齐景钦,被靖王妃梁焕卿误喝下那杯毒酒,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梁焕卿竟然怀有身孕,这样一来,就算是赵佩瑜已经死了,但是齐景钦是怎么都不会放过齐景炀的,梁焕卿伤势那么重,就算是保全了性命,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肯定也是保不住了的,齐景钦就算不为了梁焕卿,为了那个孩子,也绝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善待齐景炀。

梁焕卿肚子里的孩子是齐皇室秉煜年间第一个皇孙,在夏容馨眼里,这定然会是一道筹码,但是而今被赵佩瑜毒害,就算是齐秉煜已经原谅了齐景炀他们,但是夏容馨定然是不会放过齐景炀的,而今赵佩瑜死了,所有的矛盾点都纠结在了齐景炀身上。

除却夏容馨和齐景钦,朝中还有梁风眠和秦远道,还有他们身后无数的官员和将士,如今虽功高盖主,但是所幸他们也是一一门心思为了天朝着想,再者如今的天朝仰仗着他们这些能人,齐秉煜而今先行一步处置了齐景炀,在明面上保全了齐景炀的身份和性命,但是保不准他们为了给梁焕卿报仇会对齐景炀做些什么。

眼下空岩看到的是齐景炀终于要过上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但是在荣富眼里,不安稳才真正开始,现在这种情况来看,齐景炀无缘皇位,这就意味着,只要一等到皇上驾崩,他们的所有不满就会铺天盖地的朝齐景炀而来。

荣富忘不掉自己还在乾宁宫伺候的时候,皇上也才刚刚登基,接连处死流放了好几位王爷……而那些王爷的下场,恐怕就是齐景炀的下场了……

“别想了,快收拾收拾吧,将白幡挂上……”荣富摇了摇头,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出了皇宫,那一些都是要按民间的规矩来,当初靖王爷被赐宅院,上京上下欢歌笑语,光是乔迁之宴就办了三天三夜,那是秉煜盛年,咱们比不得,除却有淙王妃去世之外,从太子殿下变成淙王爷,由东宫搬到淙王府,算不得什么喜事……”

赵佩瑜的尸体被抬到了灵堂,这儿曾经安放了乾王爷的尸体,而今睡着的却是赵佩瑜的尸首,灵堂早已经挂好了白幡,众人将赵佩瑜安放在了灵堂正中,菡瑶跪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

赵佩瑜在上京没有家人,膝下也没有子嗣,如今也只有菡瑶和当初鹤园的宫女们在身后吊唁。

此时天刚刚亮起,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了灵堂。

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宫乐者齐鸣乐,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九步一扣,以儆孝之。

身后所有的喧嚣都和齐景炀没有任何关系,他独自一人走到了自己居住了院子,这里是曾经乾王爷的院落,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住过人了,但是根据当时设计院落时的心思灵巧,院落依旧是会让人耳目一新。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齐景炀走进房间,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深红色土耳其织锦,想必当初自己的这位皇叔,也定然是一个喜欢游历天下、身中有一个不羁灵魂的人。

在房间的凹处,有一样长沙发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着几把阿拉伯宝剑,剑鞘是镀金的,剑柄镶嵌着一颗颗晶莹夺目的宝石;从天花板垂下一盏威尼斯琉璃灯,外形和色彩都很迷人;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土耳其地毯;数道门帘垂落在门前,另有一扇门通向第二个房间,里面似乎被照耀得富丽堂皇。

后院种满了草药,有一个个被规划好了的药园子,窗户没有完全闭合,经过一晚上露水的打湿,后院传来了阵阵泥土的芬芳和草药的气味,齐景炀和这位乾皇叔未曾谋面,但是却能从他现在王府的陈设看出他的喜好,灵魂也在与数十年前就离去的乾皇叔做共情。

想来乾皇叔离去的时候也正是和自己一般大,正是贪玩的年纪。

齐景炀继续往里走,第二间房间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圈固定的长椅。长椅上,墙上,天花板上,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像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其中有鬃毛蓬松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的老虎皮,散布着美丽的花点的、在齐景炀面前出现过的、豹皮,东北大森林中的熊皮,狐皮;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似乎就像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

阴暗的窗子面临着同一个庭院,装着同样的栅栏,栏杆间结着一个也许有二十五年之久的蜘蛛网,那一块用了二十五年、本来是绿色的窗帘,由于眷恋着太阳,如今已经褪色了。窗子旁边摆着的依旧是那张黑色桌子,铺着一块早先也是绿色、现在却尽是斑点的台布。

桌子上摆着一只又大又黑的墨水台和一大堆笔墨纸砚,都固定在一个座子上,旁边还有一个大书架子,上面摆满了全都是乾王爷曾经的收藏和墨宝。

旁边还摆着一对黄铜烛台,再也没有人用来点烛了,一把剪烛芯的铜剪子,也没有人拿来剪烛芯了。一张垫着薄薄褥子的铁床,上面挂着一支看起来崭新像是从来没有用过的弯弓羽箭。

墙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那绣工在当时可算得是最精致的了。床上铺着一块同样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椅子也都有彩色套子,其中一张特别高,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

齐景炀就站在这面墙前看着,想着乾皇叔曾经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若是字节集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太子的话,会不会过得还要比他轻松许多呢?

齐景炀再一转身,只见到大宣炉里一炉好香的烟气,袅袅不断的上升。东面的壁衣浴在太阳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中堂挂着的一幅陈所翁的墨龙,张牙舞爪的像要飞舞下来。西壁是一幅马和之的山水,那种细软柔和的笔触,直欲凸出绢面来,令人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