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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暮鼓起

承恩十五年秋,秋猎在即,天子病重,丞相阮良忠亲自携文武百官前往三百里外的聿同山,替天子围猎。

下臣代替天子围猎,史无前例。然阮良忠得势,除依附阮氏的一众官员,其余官员只是敢怒不敢言。

皇帝十三岁登基,依靠的是阮氏扶持,阮良忠自诩辅政大臣,在朝中一手遮天,更是从未将少年帝王放在眼中。

曾有言官不满阮氏一族,当朝责骂阮良忠僭越皇权,阮良忠之子阮昭当着皇帝与文武百官的面,在朝堂上一刀将那言官的头颅砍下。

皇帝那年不过十五,被吓得病了半年之久,为给皇帝冲喜,阮良忠趁机将独女阮姝嫁入皇宫,立为皇后。

自那以后,阮良忠一步步铲除异己,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权利渐渐越过了帝王,坐在龙椅上的洛子意成了阮氏一族操控的傀儡。

朝中终有忠君之臣,以太师温安年为首的官员不满阮良忠所作所为,趁着秋猎阮良忠带着百官远行,发动政变,以清君侧。

可惜,到底还是落入的阮良忠的圈套之中。

宫墙上的暮鼓响起,伴着秋风越过重重宫门,闯入皇帝的寝宫承德殿。

洛子意端坐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连阮姝走进来都没察觉。

落日的余晖正落在他的身上,五官俊秀,眸如晨星,身着五爪金龙袍,未戴冕冠,黑发如瀑散落下来,经此一事,他眉眼间憔悴了许多,毫无半分帝王之气,反而像个娇弱的世家公子。

看着眼前失落的洛子意,阮姝眼中抹过一丝冷笑,敢在阮家的眼皮子底下玩心眼,她此刻不知道应该夸他终于胆大了一次,还是应该骂他愚蠢至极。

一个太师,几个没有实权的文官就敢挑衅阮家,落得个抄家灭门的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

阮姝从袖中取出一封诏书,扔到洛子意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说:“这是禅位诏书,明日朝堂,请陛下亲自当着百官的面宣读。”

诏书在桌案上滚了好几圈,整幅卷轴摊开后,停了下来。

“禅位?”洛子意以为是自己幻听,揉了揉眼,只见诏书依旧平静地躺在他的面前,方才伸手拿起诏书。

上面的字迹是他的,但绝非他亲笔所写,能临摹出与他一模一样笔迹的人,除了阮姝,洛子意想不到第二个人。

洛子意赤红了双目,握紧拳抬头看向阮姝问:“是丞相让你做的?”

阮姝对着洛子意一笑,说:“我爹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皇帝,陛下此番所为,让我爹如何继续留着陛下的性命?”

“朕死了,你们阮家打算立谁,别忘了大渊皇室的血脉,都被你们阮氏一族屠杀尽了。”洛子意不信阮姝的话,冷哼了一声,“还是说阮丞相打算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名不正言不顺地坐上那张龙椅。”

阮姝忽地大笑了起来,听得洛子意只觉得身上瘆得慌,浑身不自在地问:“你笑什么?”

阮姝止了笑,说道:“笑你无知,你知不知道方才太医为李婕妤诊脉,说李婕妤有妊了,再过七个月就该生了,我哥哥已经亲自带人封了李婕妤的寝殿,就等孩子落下来,现下陛下觉得自己还能活过明年春天吗?”

洛子意立刻涨红了脸,怒道:“胡说,朕从没有临幸过她,她怎么可能有孕!”

阮姝目光闪了闪,问:“是谁的孩子重要吗?阮家要的不是留着洛氏血脉的皇子,而是一个能取代陛下的人。”

洛子意立刻明白了阮家的意图,宫妃生子,谁敢说不是皇室血脉,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落地的孩子便是个女孩,他们也能换成男孩。

想到这里,洛子意的手突然抖了起来。

阮家是真的起了杀他的心。

阮良忠想要无上的权力,却不想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所以这些年来仅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若是他亲自提出禅位,阮良忠绝不会拒绝。

如果要想活命,禅位或许是他唯一的选择。

可若是一旦禅位,他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阮姝看出他的纠结,心口泛酸,终于忍不住走到洛子意身旁,俯身道:“子意,我们一起离开这座锁了你我二十八年的樊笼,去封地逍遥自在,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不好吗?。”

“逍遥自在?”洛子意讥笑着,一把掐住阮姝的脖子,将她足够魅惑众生的脸扯到自己眼前,讥讽道:“跟我去封地?男耕女织?你被我折磨了这么多年,还不够?还是说,为了你父兄的皇权霸业,你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肯放弃?”

洛子意很清楚,如果他禅位给阮良忠,依阮良忠的性子绝不会给他一个富庶之地作为封地。

阮姝到时候虽然不再是皇后,但她将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她怎么会舍得京城的荣华富贵,跟他去一个穷乡僻壤。

洛子意不信阮姝愿意跟他一起离开京城,去那苦寒之地受苦。

阮姝抓住洛子意手臂,竭力想要挣脱开,“你我是夫妻,无论去哪里,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夫妻?”洛子意眼中透着寒光与疯狂,他恨不得在这一刻掐死阮姝,手下越发用力了,“如果不是当年皇兄惨死,你会甘心嫁给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一个任你们阮家玩弄的傀儡。”

阮姝被洛子意掐得有些喘不过气,怕他一时失控,真的把自己掐死,于是松手一个狠劲,伸出手指,抓破了洛子意的手背,逼得他不得不松手。

洛子意吃痛地看向手背上四条鲜红的指印,喝道:“阮姝,你放肆!”

阮姝被洛子意推坐在地上干咳了几声,终于缓过气,笑着对洛子意道:“禅位诏书我都敢写,还有什么放肆的事是我不敢做的。”

阮姝眼角闪着泪珠,她不怪洛子意会怀疑她的真心,他们都有身不由己的难处。

他是强扶上位的皇子,她是阮家独女,他们的身份如棋局中不能两立的黑白子,永远站在敌对面。

被阮氏逼入绝境的洛子意,怎么还能相信她。

从他们大婚当夜开始,她就知道,自幼一起长大的洛子意已经不信她了,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在他眼里,都会认为她是为了阮家,为了她的后位而做。

甚至,她能感觉到,洛子意不止一次想要杀了她。如果可以,她反而想死在他手里,那样也算是一种解脱。

洛子意再一次强压下想杀死阮姝的疯狂想法,看向坐在地上的阮姝,怒吼道:“滚出去!”

阮姝冷笑一声,扶着桌腿站起来,背身对洛子意说道:“如果陛下不怕死,烧了那封诏书便是!不过明日过后,陛下怕是再也踏不出承德殿半步,我劝陛下好好想一想!”

阮姝走后,洛子意独自在寝宫枯坐了一整夜,成王败寇,他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翌日,阮姝在瑶华宫中徘徊不定,心中忐忑,她一次次派人去太极殿打听,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巳时过半,已经过了散朝的时辰了,依旧没有她想要的消息。

阮姝倒在凤榻上,她呕心沥血为他筹谋了这么多年,难道他非要选一条绝路走不可?

终于,在午时将之时,阮姝的贴身侍女如珠跌跌撞撞地从跑到阮姝身边,连规矩都忘了,又哭又笑地对阮姝说:“主子,成了!”

听到这句话,阮姝没有起身,翻身对着墙,捂着嘴轻声啜泣,她终于帮洛子意拿到了他曾经最想要的自由,阮姝的目光渐渐迷离。

感觉到阮姝的肩膀轻轻抖动,如珠立刻跪坐在地上,劝说道:“主子,太医说了,您的身体撑不住大悲大喜,如今陛下已提出禅位,不日就要去封地了,这个节骨眼,您可千万不能倒下。”

阮姝猛然惊醒,禅位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做,尤其是洛子意还未离开这个是非地,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阮姝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血腥涌入口中在舌尖翻涌,她要利用疼痛平息失控的情绪。

旧主禅位,新帝登基,三让三辞,如此硬生生折腾了半个多月。

阮良忠登基大典之后,特意在太极殿为被封为安南公的洛子意办了一场践行宴。

说是践行宴,不如说是新帝的庆功宴。宴席间,文武百官不曾有一人来与洛子意敬酒,唯恐避之不及。

直到宴席结束,阮昭来到洛子意席间,身后的宫人手中托着一个金酒壶。

“国公爷,今日就该启程去安南了,我敬你一杯,为你与小妹践行。”说着,阮昭从宫人手中拿起金酒壶,往两个银杯中各倒了一杯酒,自己先喝了一杯。

洛子意此时心情不佳,根本没有注意到阮昭前后两次倒酒的时候,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

但这一切都落在了阮姝眼底,他们果然还是不打算放过洛子意。

洛子意见阮昭喝下酒,用的又是银杯,银杯没有异常,心中没有怀疑,伸手去拿另外一杯。

就在他要碰到酒杯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拿走了酒杯。

洛子意的目光跟随着酒杯而去,只见阮姝拿着酒,没有将酒递给洛子意,仰头将那杯酒喝下,喝完笑着对阮昭说:“夫君席间喝了不少酒,我们一会还要上路,不便多饮,这杯我替他喝了。”

洛子意因禅位一事郁郁不快,席间确实喝了不少酒,故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加上他对阮昭没有好感,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洛子意没有注意到,阮昭的脸色骤变。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他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反应过来,阮姝已经喝下酒了。

当阮昭开口要喊人的时候,阮姝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唇间,拉住他的衣角,将他拉向一旁,低声说道:“百官都在,若不想爹爹背负谋害旧主的骂名,最好不要叫御医。我猜得不错的话,酒中是百日红?你我兄妹都清楚不过,阮家这毒叫来御医也是徒劳。”

阮昭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让百官看出异常,带着几分哭腔嘶哑着声,问:“你疯了吗?你知道里面是什么,你还喝?”

阮姝没感到身体有何异常,反倒觉得每一次呼吸轻松了不少,欣然一笑道:“阮家的人,不都是疯子?你们为了权利疯狂,我为了心爱之人疯狂,大家都一样。”

说完,阮姝看向坐在主位的阮良忠,离了一丈远,她能清晰地看到父亲手中的酒杯在抖动,但他比阮昭更清醒。

百日红是什么,阮良忠最是清楚,这是阮家独有的毒药,银器根本查不到,而且这毒并不会立刻要了人命,毒发至少需要六个时辰,重点是没有解药。

阮姝远远地向阮良忠施了一礼,起身对阮昭笑道:“我与夫君就不必跟爹爹辞行了,烦劳大哥替我带句话:我以命换命,求爹爹放过子意。”

阮姝不知道阮良忠与阮昭会不会真的放过洛子意,但她有办法让阮氏一族不敢对洛子意再下毒手。

宴席之后,阮姝没有片刻迟疑,带着洛子意立刻上了马车,驶出京城,连夜奔袭。

终于,在天亮的时候,他们驶出京城三百里远。

这一刻,阮姝也终于坚持不住了,在车上呕出一口黑血来,如珠如玉两人跪在阮姝身边低声啜泣。

“我交代你们的事情,都记住了?”阮姝气息微弱。

“奴婢都记下了。